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在工厂上班。一天下班，我骑着自行车刚出县城，突然，一阵暴雨将我浇了个透。雨很快停了，骑到村口，却见尘土飞扬，一滴雨都没有。崔奶奶正坐在大树下纺纱，见我这副样子，大惊：“小五，怎么？掉河里了？”我一笑：“哪儿啊，刚才在路上遇到了一场阵雨。”“怎么可能呢，我们这儿可没下雨啊。”崔奶奶更吃惊了。

原来，崔奶奶竟一直以为，下雨全是龙王爷的功劳，并且，只要下雨，全世界都会一起下。我趁机告诉崔奶奶，下雨跟龙王爷没啥关系，就算有关系，那雨也不是全世界一起下，像这种局部阵雨，我们县下，可能别的县没下，我们村下，可能别的村没下。古时候，有位书生骑马进京赶考，走到荒野遇上了阵雨，结果马头淋雨，马尾竟是干的。

崔奶奶觉得好神奇，但又不信：“你这熊孩子，净瞎编。”接着，她给我讲了她年轻时的故事。这些我从没听她说起过，给我的感觉也是瞎编的。

那时候，崔奶奶十八九岁吧，有一天去田里采桑叶。回来的路上，突然，雨点儿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她正着急，一把伞遮住了她。撑伞的是一个年轻后生。那后生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她都没敢看他一眼。

从此，那后生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半年后，有人上门提亲，男方家境殷实，还在县城读过几年书，她爹没跟她商量，应下了这门亲事。提亲的人竟是那天给她撑伞的后生，名叫崔浦忱。

崔奶奶结婚那天，恰巧也下起了大雨。雨下了一夜，电闪雷鸣，把新房震得直晃悠。以前做姑娘时，夜里下雨她会吓得用被子蒙头，可那晚的大雨，她却一点都不害怕……下面的话，她突然住了口，我看见她的脸红了。

第二天，雨过天晴，崔浦忱拿了一把伞出门，可到了晚上也没回来。几天后，她听人说，崔浦忱被抓了壮丁。不久，有人从战场上逃回来告诉她，崔浦忱被一颗炮弹送上了天。她不信。一年又一年，她等啊等，几十年过去了，村里走了的都回来了，但崔浦忱却始终没回来。

每逢雨天，她都会看见崔浦忱撑着伞，在雨中慢慢向她走来。这是她的幸福时光。南方多雨，因此，她的幸福总会像雨点那样，不知什么时候，纷纷扬扬，从天而降。雨真大啊，全世界都在下着雨。

□李浅予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