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灯下，一张老照片让我浮想联翩，夜不能寐。照片下文字说明：1940年农历四月十四，八路军挺进剧社在妙峰山表演街头剧。

挺进剧社，1939年至1942年初活跃在平西地区。看剧照：三个人表演，两男一女。一老一少一青年。他们是谁？特别是那个女孩子？她来自何方，她怎么成了女八路？

于是，我开始探寻挺进剧社在平西地区的战斗历程。

在南京，我见到了曾经在平西战斗过的开国将军詹大南，他是当年老九团的营长。从他那里，我知道了南京军区炮兵顾问陈靖曾经是挺进剧社社长。我没有见到陈靖将军，但是我读到了他撰写的《百花山上一枝花》，文章详细记述了当年妙峰山庙会的情景。陈靖回忆，男主角由他扮演，女主角是袁琴谱。琴谱，贵州遵义人，12岁参加中央红军，这个名字是林伯渠为他起的。

在战火纷飞的平西，挺进剧社表演节目，说演就演，不一定要舞台，也不一定化妆，更不需要特制道具。别以为这样的演出没有水平，几乎每一个节目都博得热烈的掌声与喝彩。虽说剧社总共不过34人，可节目丰富多彩，有《锄头舞》《镰刀舞》《儿童舞》等舞蹈，有《救亡进行曲》《义勇军进行曲》《到敌人后方去》《大刀进行曲》《五月的鲜花》等歌曲，还有自编自演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街头剧。

1940年冬，挺进剧社驻扎在百花山下马栏村。夜晚，从百花山往东望去，能看到北平城万家灯火。战友们由此感叹，若能在夜晚为将士们演出，该有多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供给部长赵熔将军专门派人潜入日军占领的北平城，购置了夜晚演出所用幕布、汽灯等一批器材。队员们兴奋极了，对这些器材视若珍宝，使用时小心翼翼，生怕有个闪失，影响演出。

这个时期，在我抗日军民强大压力下，日伪军小股部队已经不敢轻易出北平城。西山八路军让日军长官们寝食不安，他们对我平西根据地发动一次又一次“扫荡”，一次又一次“围攻”。他们在南苑机场设立轰炸机训练大队，将平西根据地作为训练场，不分昼夜，实施侦察与轰炸。

这一天，12架轰炸机超低空出现在马栏村上空。此时，袁琴谱与战友正在为晚间演出彩排。警报声骤然响起，战友们有序进入防空洞，袁琴谱走在最后，一面走一面回头，看一看还有什么需要隐蔽的物品遗漏。他突然想起演出所用的大幕和几盏汽灯，那可是几经周折才从北平城运来的。袁琴谱转身冲出防空洞，飞快奔向放置演出器材的房间，几位队员见状，也随着队长冲了出去。

敌机欺负八路军没有重武器，肆无忌惮超低空飞行，有恃无恐将重磅炸弹投向既定目标。当袁琴谱将汽灯背出来，眼看离洞口几步之遥，一颗重磅炸弹在面前爆炸。袁琴谱倒在血泊之中，这一年，他才满17岁。

我从史料中了解到，挺进剧社34名队员仅有两名女队员，均不姓袁。由此判断，袁琴谱演出时男扮女装。这位17岁的八路军，这位经过长征的共产党员，这位血洒平西长眠在百花山下的苗族小兄弟，我想问：你的英灵是不是还在斋堂川？那激荡在永定河谷的山风，那清水河畔一路奔涌欢唱的小溪流，是不是就是你的歌声，你在起舞、歌唱、抚琴作谱？你还在谱写你生命的乐章，你的生命激情还在迸发燃烧，你在为我们，为千万后人演出，为抗战奋不顾身地绝唱。

□韩春鸣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