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中学校长集体进修本科学历，C教授教心理学课，兼班主任。他身材不高，貌不惊人，但思维独到，言辞犀利，常出惊人之语，我印象最深的有两次。

一次是在开学典礼上。C教授主持，全市（那时叫地区）八县100多位中学校长坐在大礼堂里，主席台就坐的有院长、副院长，分管局长。分管专员（相当于现在的副市长）坐在正中间。

典礼开始，先由领导讲话。专员讲了局长讲，局长讲了院长讲，人人讲，无非是祝贺之类。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发言开头都说“没什么准备”，套话。让人听得好笑。

领导们都忙，讲完后纷纷离席，典礼结束。下边由班主任C教授讲话，安排班级工作。他张口带气：“没准备的人讲完了，我这个有准备的讲两句。”有意把两个“准备”加了重音。

语出惊人，全场唏嘘。C教授很气愤：“全地区中学校长都到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准备啊？太不重视了吧？不准备来干什么？虚伪！”全场响起一片笑声，校长们有的惊奇，有的赞叹，都说他是一个敢讲真话、值得信赖的人。坐在我身边的一位校长悄声对我说：“听说C教授很有能力，上级早就想让他当院长，就是一直没当上。这样看，不奇怪。”

校长们多数年龄偏大，阅历比较丰富，有的学历也不低，不愿听老师照本宣科，消磨时间，常常有事外出，上课满员的时候少。只有C教授上课，座无虚席，都认真听，聚精会神，时而发出会心的笑声。

一次他在课堂上给大家讲：“你们都是担任领导职务的人，相信群众是对的，但处理具体事，要把部下视为恶。”校长们都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我以为他讲错了，因为我们一向把“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当成颠扑不破的真理，他怎么让我们“把部下视为恶”呢？当然，他说的“恶”，不是凶恶，而是“善恶”的“恶”，就是品质不好。岂非谬论乎？

见学员们都不理解，他举例说：“比如给老师们分东西，只有把老师们都看成自私的，你才能分配合理。如果把大家都当成雷锋，多少不在乎，随便一分，就可能影响群众的情绪，甚至造成矛盾，把好事办成坏事。”我才恍然大悟。其他校长也纷纷点头认同。

□李民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