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商场时，母亲相中了一条连衣裙，看过价格标签后，她却不肯一试，还挑起了裙子的缺点。我秒懂母亲的心思，后悔不该让她看到价格，应该试过以后直接付款。

自打母亲来到省城和我同住后，我都会在周末硬拉着她去商场逛逛。每当走过女装区，我都会偷偷观察母亲，一旦发现她的眼神在某件衣服上会稍作停留，便会怂恿她去试一试。一开始，她总是不愿尝试，嘀咕着大商场的衣服一定很贵，自己也不缺衣服穿，尤其是裙子，岁数大了，已经不再适合。可我明明记得，母亲虽不喜化妆，却十分钟爱连衣裙。

犹记儿时，父亲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母亲买一件时兴款式的连衣裙。打开母亲的衣橱，长短不一的连衣裙被依次排开。历经大半年的尘封，当初夏来临时，母亲会先把她们全都手洗一遍，晾在院子里，微风拂过时，会飘来淡淡的肥皂的清香。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条白底带蝴蝶图案的对襟连衣裙，母亲穿着它来学校开家长会，同学都夸她好看又时髦。

那几年，母亲还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经济条件尚可，虽谈不上富裕，却也过得游刃有余。可自打我上了大学后，家里却突遭变故，变得愈发拮据，母亲不得不重新找了一份工作，贴补家用。此时的我，还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发现了母亲不再穿连衣裙，更是许久没有再买过新的连衣裙。我曾好奇，那些连衣裙都去了哪里，是被母亲藏在了衣柜的最深处，还是被拿到旧货市场卖掉了。

为了能一边帮姐姐照顾孩子，一边挣钱，母亲找了份小区保洁的工作。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和父亲一起，拿着大扫帚，在院子里挥舞着。不要说裙子，即便是再普通不过的衣裤，母亲也很少再添置新的了。而当我开始工作后，每次提出给她买新衣服，她都会呵斥我不该乱花钱，尤其是我买的款式她都不喜欢。渐渐地，我也不再敢轻举妄动，想着最好带着她到商场逛一逛，让她自己挑选，我只负责买单，可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她却说一件都没看上。

我深知，是苦日子将她封印在了不愿打扮自己的框架里。好在，日子在几年前开始有了转机，我也靠努力工作在省城有了安居之所。然而，母亲却已到了花甲之年。

想起上大学那年，当我第一次开启城市生活模式，最担心的便是怕惹出笑话来，但好在年轻，适应性强，很快便能融入城市生活。可母亲如今，已经年逾六十，一时间还无法完全跟上这里的生活节奏。每次逛商场，她都不好意思一次性地多试几件衣服，生怕给人家带来麻烦。我几次劝说她，没关系，不买也很正常，可她依然会稍显慌张。

许是爱穿连衣裙的记忆，随着经济条件的转好而复苏了。那日，母亲竟主动提出要我陪她去商场逛一逛，但看了几件后，她不是觉得太贵，就是认为不适合自己的年龄。好在，她还是选定了一条价格适中的黑色连衣裙，当她从试衣间走出来时，我终于再一次看到了裙舞飞扬的母亲。

□任诗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