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玲玲是我的师傅。
那年,矿山材料科招聘库管员,我幸运地通过了考试。陶玲玲就是第一个领我进仓库办公室的人。在我还没有来得及问自己的座位时,她就扔过来一卷皮尺,打发我去院子里量木头。
我在成堆的木头里先选好一根,将皮尺顶端钉在木头端口上,再拉着皮尺跑到另一端,量好长度记下来,再跑回去收尺子,继续量下一根。明明还是阳光和煦的春天,我却热得汗流浃背。
当我揣着量好的数据去找陶玲玲,嘿!她老人家正悠闲地坐在办公室里敲着电脑,见我过来,头也没抬,又扔过来一个小本子——材积表,吩咐我把量好的数据全部换算成体积。
我盯着密密麻麻的材积表,又捣鼓了大半天才弄好。满以为这下陶玲玲会对我刮目相看了,没想到她却大笔一挥,全给我画上了“叉”。
我怒气冲冲,“你都没出过办公室,怎么知道数据不正确?”陶玲玲却不急不恼,领我到了院子里:“呐,去量一根!”
我压着脾气跑过去,熟练地将尺子一钉,一拉:“3.96米。”
“材积表里并没有3.96米,只有3.8米和4米?”陶玲玲问道。
“四舍五入呗!”我没好气地答道。
陶玲玲轻笑了一下,“可是我要告诉你,在木材检尺中允许的测量负误差只有2厘米,低于3.98米都不能取4米。”
“你知道这仅仅两厘米的误差,会给矿井生产带来多大影响吗?”我的汗滴了下来,自小就在矿山长大的我当然知道井下安全生产的重要性。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陶玲玲向我亮出了她的教学计划书:第一周熟悉仓库管理规章制度;第二周掌握业务基本流程……在我忙着量木头自认为她压根不管我的时候,她却在为我今后的学习成长细致谋划。她用“让我先犯错”的方法使我明白:各行各业的学习,都必须从零开始,清空自己,而“一把尺子”在检尺员手中的分量,还关乎着井下千万条生命。
从此,我处处如履薄冰,跟在陶师傅后面成天泡在木头堆里,学习木材材质等级划分、鉴别木材缺陷、测量尺寸、换算材积……那些日子,我被她压着去背材积表、考职称、上夜校…… 忙得昏天黑地。
可是,也多亏了师傅的“威逼”,才促使了我的“早熟”。一年的新生培训期,我只用了3个月就将日常收发工作做得游刃有余,还顺带考过了会计职称。
两年后,因业务突出,科室调我去了验收组,专门负责入井材料设备的质量验收。记得临行前的晚上,师傅特意组织科室成员给我开了一个欢送会。那天她穿着艳丽的花裙子,与她平时严师的作风判若两人。在与我酒杯相碰时,师傅扔过来一卷皮尺:“收好,记住,我‘检尺手’的徒弟,到哪儿都不能丢了心中的尺子。”
去年年初,师傅以从业30多年无任何差错的记录,正式圆满退休。而我也早已在验收组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岗位能手,还有了自己的徒弟。
记得陶师傅曾告诉我:所谓的爱国、爱企,其实很日常,就是我们每个人认认真真做好手头工作,对职业敬畏,对专业匠心,对得起国家和企业给你的这碗饭。
这就是陶玲玲和我——一对平凡矿井师徒的故事。
□吴娜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