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孩子早早就上了幼儿园,又早早的赶着上小学。而在我三岁的时候,还没有上幼儿园。那时我家住在南方一个四线城市,小地名叫高家巷。我家和二伯家分别住上下楼,离奶奶家也很近,大约两分钟就能走到。白天爸爸妈妈要去上班,中午和晚上才回来。如果遇到他们没有回来的时候,我就去奶奶家吃饭。
那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就像小野牛般被放养着,度过了现在孩子想象不到的轻松学前时光。我们那些孩子是一串一串在一起玩的。我们那儿的房屋,楼栋之间挨得很近,格局参差错落,毫无章法可言,从这个楼直接攀越到那个楼,对胆大的男孩子来说,简直易如反掌。我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五年。
我家住在二楼,地势较高,家里的阳台是个好去处,但由于没设防护栏,我又是女孩子,所以爸爸妈妈总不让我单独去阳台玩。也正是因为没有防护栏,让那时的我,更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阳台靠近房门的地方看外面的世界。阳台的正下方往前二十来米,是通往通衡街和邵府街的高家巷主路,马路边上红砖老房子像鱼鳞般挤在一块,只有一座独栋两层半的白色新房子,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格外显眼。
阳台的左边是几乎和我家平行的一幢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砌的上下两层老式住宅。水泥房,平顶,有通道,有围栏,家家户户都是深红漆的木门。住在二楼最里端的东西两户,是必须经过别人家门口才能回到自己家的。我就这样坐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邻近的楼宇人家出出进进,熙熙攘攘。
最为奇特的是,就在离我家楼下不到30米的地方,居然有一个防空洞,那个洞子估计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为了备战备荒而盖的,后来被人承包下来改做种蘑菇了。黝黑潮湿的防空洞。一般人不会去关注,但那里却是我童年最大的乐趣之一。在洞里种蘑菇的夫妇,是我小伙伴的父母,所以我们想去就能去,没人拦着。防空洞里冬暖夏凉,一度让我觉得十分神奇。我们三五成群,经常怀着紧张又刺激的心情去里面探险,但每每走不到一半,就被里面四通八达、又黑又暗还湿哒哒的情景给吓出来了。
在那座城市里,直到本世纪初期,还保存着不少原汁原味的江南青砖瓦房——漆黑的瓦片,挺拔的房梁,两端高高翘起的燕尾脊,无一不体现着南方古城纯朴浓厚的风韵。天气暖和时,还能看见常有燕子在屋檐上飞来飞去。奶奶家的房子也是这样的,所以,童年的我很喜欢去奶奶家,那里有我很喜欢的翘屋檐,雨天时,屋檐下被瓦片排列成行的滴滴答答的雨线,这是听雨的好去处。奶奶家的木楼梯、门板、阁楼、雕花木床、钩刻木窗、二楼用木板铺就的阳台,在阳台上伸手可触的青色瓦片……我全都很喜欢。
奶奶做的饭菜无比香甜。即使是非常简单的食材,到了奶奶手里,都会变成美味佳肴。连奶奶做的米汤,也是我这辈子喝到过的最香最甜的饮料了。每到黄昏,还能看见一位精瘦却挑着两个巨桶的叔叔,里边装满了豆腐脑。他经过门前时,奶奶就会买上两三毛钱的豆腐脑,给我解馋,即使不加白糖,那纯味豆腐脑的丝丝甜味也能让人回味无穷。
在高家巷的那几年,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也没有iPad,没有迪士尼,没有环球影城,甚至没有芭比娃娃……可就是这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童年光阴,却让如今的我难以忘怀。那种简单,好像白开水,又好像清风白云,虽说不出任何值得炫耀的东西,却让我日益眷恋。曾经的高家巷早已变样,曾经质朴的城市,也早已被摩天大楼取代。只有那依稀相识的风,诉说着我曾经留驻的岁月:高家巷的那种极简童年,我曾经来过。如今在梦里,我仍然可以纵情遨游。
□乔静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