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农村长大,那时候没有什么文化生活,记得村里的父老乡亲到了饭点,都是盛一大碗饭,夹些菜,然后在屋外村街上和邻居一起边吃饭边聊天。不只是吹牛,还会分享各自碗里的菜给邻居们品尝,若是端着饭碗从邻居门口走过,也会被热情地邀请进门一起吃,拉不进门就舀一勺子汤不由分说地倒进碗里。村民们真诚相对,吃饭时,你尝尝我家的菜,我喝口你家的汤,吃的是菜,满足的是胃,好心情就在那种浓浓的邻里情里升腾。
上世纪80年代初,物质不丰富,乡村人家生活也不宽裕,所以家家户户有什么菜,都喜欢和左邻右舍分享。摘了黄瓜、拔了萝卜、摘的蛾眉豆,都喜欢随手送一些给邻居。谁家炒了米,趁着热气就一瓢一瓢地送给左邻右舍。要是谁家儿子娶媳妇、嫁姑娘,不用招呼,自有左邻右舍的村民全家出动,一起帮忙干活操劳。针线活好的女人帮忙缝被子,厨艺好的女人去做菜,五大三粗的汉子去搬桌椅,以备开饭吃席用,小孩子们带着来贺喜的小客人一起玩,各司其职。接媳妇的人家称几斤喜糖,全村人每家都送一把,买几箱子白酒,宴请全村人一起干杯同醉。
我哥喜欢钓鱼,每逢不能下地干农活的下雨天,他就背着竹篓去钓鱼。回家的路上,遇上邻居有人生病了,哥哥马上送人家一条鲫鱼,说炖汤喝了病就好了。春天的野韭菜、荠菜、芦蒿,夏天的野芹菜、秋天的藕荷梗,只要能吃的,没事儿的时候我都去弄。野韭菜香味冲鼻,一旦炒野韭菜,左邻右舍都被香来了,炒好了一家分一小碗,等到碗送回来时也会回礼,都是自家种的农作物,或是亲戚送的糕点。感觉菜碗和人一样,热热闹闹地互相“串门”。
成年之后,漂泊到千里之外。因为距离,回家的机会不多。有次,侄儿开车送我回老家转转,快60岁的堂哥正端着饭碗在村里聊天。他吃着我多年未见的紫色峨眉豆,看着还是记忆中的颜色,我忍不住伸出手,抢过筷子,夹一口吃下。侄儿笑弯了腰,说我家端庄文雅的小姑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堂哥护短,说道:“这有什么,她多大都是我妹妹。”
在城里习惯了关起门来过日子,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和邻居不相往来,朋友间也是礼尚往来,于是就会想起家乡,那些“串门”的菜碗,装的是常见的小菜,碗底却是浓浓暖暖的真情。那些“串门”的菜碗,是最抚凡人心的人间佳肴。
□吴瑕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