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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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画的故事
八宝鸭·小团圆
书中自有别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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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22年4月20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八宝鸭·小团圆

 

那一年,父母双双出差,于是,把我送到姑父的母亲家,托老人家代为照管几天。老太太皮肤白皙,鹅蛋脸,生得清秀慈祥。可我自小认生,泪腺又天生丰富,初到一个陌生地方,从踏入老太太家大门,就缩在墙角不停地抽泣抹泪,任由老太太如何哄劝,都无济于事。

“阿婆给你做一只八宝鸭,好不好?”

我一听“八宝鸭”三个字,立马来了精神。老太太上街买了一只刚杀好的麻鸭,把鸭子里里外外清理干净,将生糯米混合着莲子、红枣、豆沙、白果、干贝、火腿丁等八样“宝贝”馅料塞满刨开的生鸭肚内,随后,她戴上老花眼镜,取出木盒里的针头线脑,眯缝着眼,小心翼翼地穿针引线将刀口处密密缝合起来,直至最后一针打了个结收尾,方才如释重负。再取来一根麻绳,在鸭身中部捆了一圈,扎成葫芦状,最后,才将缝合好的整只鸭子放入加了冷水的大砂锅里,加黄酒、八角、桂皮、姜片等佐料大火烧开,再转小火煨几个钟头才算齐活。

“等你长大了,也要学会做八宝鸭。”“为什么呀?”我好奇地问。“因为吃八宝鸭时,是一家人团圆的时候。”

后来,当我有了下厨经验,方才明白,糯米八宝鸭制作过程繁琐,耗时费力,是一道了不起的功夫菜。尤其用生糯米填鸭腔,这是一种难度系数颇高的做法,一旦糯米量掌控不得当,在煨煮过程中,鸭肚就会有涨裂风险。可有弊必有利,好处就是,靠鸭子自身的汤汁来煨熟的糯米浸润了鸭之精髓,其味道之鲜,更是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阿婆掀开砂锅盖一刹那,一股混合着糯米、鸭肉、火腿等鲜香味扑鼻而来,渗人心扉。阿婆用剪刀挑断了捆扎在鸭身上的麻绳,剪开缝合在鸭尾处的线头,一提一抖之间,麻利地抽出整条绳线,用调羹一勺一勺挖出鸭肚子里的八宝饭,盛到我碗里。我美美地吃了一顿丰盛的八宝鸭大餐,再没闹腾,吃完后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一只糯米八宝鸭,拉近了我和老太太之间的距离。

老太太是千年古镇同里人,糯米八宝鸭是同里当地的一道节庆大菜。早在《江南节次照常膳底档》就有记载:“(乾隆年间)正月二十五日,苏州织造普福进糯米鸭子,万年春炖肉,春笋糟鸡,燕窝鸡丝……”

乾隆是一个任性的皇帝,他六下江南,迷上了苏帮菜,就将苏州籍名厨张东官“打包”进了紫禁城当御厨,专门给他做苏州菜吃。在故宫出版社出版的《皇帝怎么吃》一书中,详尽介绍了糯米八宝鸭的做法:“八宝鸭,作为乾隆皇帝最爱吃的一道御膳佳肴……要把鸭子整个去骨,留下完整的可以实现‘滴水不漏’的带有鸭肉的皮囊,清理后再填八样不同的食材,煮五个小时左右,出来还是一只完整和漂亮的鸭子,讲究‘酥烂脱骨不失其形’。”这种“拆骨留皮”的填鸭手法,源于西周时期的八道珍馐,《礼记·内则》中载,“炮,取豚若将,刲之刳之,实枣于其腹中”,意思就是把宰杀的小猪、小羊,去其内脏,填枣于肚中,足见江南人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长大后,从姑父口中得知,老太太年轻时是一名知识女性,她嫁与镇上一位“门当户对”的少爷,一心相夫教子。逢年过节,她都会亲自下厨,做上一道团团圆圆的糯米八宝鸭。可惜丈夫早逝,她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拉扯着几个未成年子女,在那个年代,一个单身女性要独自抚养一家子,其中艰辛,如人饮水。丈夫去世后,因生活拮据,不得不中断了做团圆鸭的规矩。等子女们长大成人,日子蒸蒸日上时,老太太又在每年“小团圆”的日子里亲手做上一只八宝鸭。鸭仍是当年的八宝鸭,可团圆桌上却永远少了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想,这大概是老太太心中最大的遗憾吧。

今年过年,去酒店吃团圆饭时,我特地点了一只糯米八宝鸭当作压轴大菜,焖制出锅的八宝鸭丰润饱满,再浇上原卤调配的虾仁、豌豆,看起来镶金嵌玉、闻起来腴香浓溢,吃起来鸭肉浓油赤酱、酥烂入味,里面的八宝饭吸足了鸭油,软糯喷香、咸甜不腻,压轴菜当之无愧。可即便酒店里的食材再升级,厨师的手艺再高超,我吃到过的最好吃的八宝鸭,仍是记忆中阿婆亲手做的那只寓意着“小团圆”的糯米八宝鸭。

□申功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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