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读初中时，从农村进城的父母在县城一处繁华地段租下一家铺面，经营烟酒副食生意。铺面不到20平方米，坐落于十字路口，一边连着农舍村庄，一边连着繁华城景，店门附近建有一座千年古塔。早市时分，赶集的人、商旅人士络绎不绝。

小城夜空的点点星光，以及街头绚丽的风景，似乎给了父母无尽的希望。铺面不大，柜台里的商品总是被母亲收纳得整整齐齐，每隔几天还会多出几样新商品。空闲时，母亲也不停歇，忙着用鸡毛掸子除去附着于商品包装上的灰尘。父亲更不闲着，每天风雨无阻地骑车去5公里外的批发点进货。付出总会得到回报，与附近店面相比，父母经营的商品走量最快，盈利也相对较多。

父母的苦心经营换来了家境的好转，我的零花钱也渐渐多了起来。与小伙伴一起玩耍时，消费方面的小自由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但好景不长，某个雨夜，听闻生意火爆的房东带着纸和笔找到父母，要求将房租调至原价的2倍。父母盘算一番后，表示不能接受。那晚，谈判失败后，窗外的雨水滂沱而下，屋内的父母失眠到天明。

事后，倔强的父亲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拍案而起：“树挪死，人挪活。咱不用怕，总能想到法子渡过眼前的难关！”

随后，父母经过认真观察和冷静思考，像是发掘宝藏般相中了对门那处暂未租出的铺面。钥匙还给老房东后，他们马不停蹄将所有的商品和希望搬去对门的铺面。

虽然，新店铺同处繁华地段，然而，铺面距离马路尚有10多米，行人大多不愿绕经此处。好在依靠原来的熟人关系，店里的生意勉强能使一家人正常过活。不过，从那以后，我的零花钱也随之大打折扣了。

父母为了改善经营现状，从批发市场买来大量鞋袜、棉垫等日常用品。每天清晨，他们将几张四四方方的高脚凳摆放于店铺前，然后将一块超厚的大木板放置于上面，再按顺序摆好小商品。一向勤快的母亲依然负责打理副食店，能说会道的父亲则负责推销小商品。熙熙攘攘的人流、市井的烟火气氤氲于城市的一角，琳琅的商品在父亲的叫卖声中不断销出。晚上，摊位收归后，戴着防风帽的父亲数着一张张得之不易的零钱，脸上乐开了花。

不过，父亲的辛勤付出并未换得我的理解，我非常排斥他们的摆摊身份，不但从未与任何同学讲起父母的工作，更为过分的是，每次和同学们路经父亲的摊位前，还会装作不认识迅速离开。对于我的行为，父亲从来都是一言不发。

高中毕业后，在等待高考分数出炉期间，一则新闻推送到我的手机上，说的是某个女生在高考结束后主动上街帮清洁工母亲分担工作。读罢，深感愧疚的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摆摊一事过去多年后，一天，我小心地问母亲：“妈，老爸当年摆摊时，对于我的躲避，他是不是很伤心啊？”母亲笑了笑说：“他那时哪有时间想这个事儿啊？每天都在想着给你攒学杂费，再说了，天下的父母疼孩子都来不及，哪会记恨自己的孩子呢？！”

听罢，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父亲，请原谅您的儿子，我要向您深深地说句对不起！

□夏飞雄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