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一株腊梅，每到春节前后，腊梅总像要奔赴一场盛大的约会，将自己打扮得红红艳艳。

“唉，可惜！你弟弟不能回来看。”母亲忙前忙后地准备着年货，总是重复着年复一年的这句话，头顶染洗后冒出的白发也像一朵花。

母亲觉得亏歉弟弟。

小时候，母亲性格刚烈火爆，在生产队做工不落人后。每每要出工时，也是母亲与弟弟的“斗争”之时，一个要走，急着赶工，一个要留，又哭又闹，死拽着母亲不松手……结局不是弟弟被荆条抽到屁股上，就是被拎起胳膊拽到床上……

长大后，弟弟选择了自主创业。创业初期，生意不是很好，又刚刚有了小孩，母亲丢不下家里的几块薄田，征询弟弟同意后，就将孙子抱回家抚养了。

矛盾就这样蓄积。母亲觉得这十几年将孙儿抚养大不容易，平时孩子的吃喝拉撒、衣食学费这些没让弟弟操心，又将田地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已很不简单了。而弟弟却认为每天辛辛苦苦，回家后却没有孩子的欢声笑语，没有体会做父母的苦乐。

他们就像一对冤家，长时间不通电话，却通过我互相关心对方；长时间不见面，却总通过我让对方保重身体。母亲让侄子好好学习，长大后要感恩父母的不易。弟弟也常寄钱寄物，让母亲不要节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腊梅花开了谢，谢了开。年岁不断增长，母亲的暴脾气早融在了蹒跚的脚步里，化为满头的白发。“你弟还是像我，火爆性子，长大些就好了。”说这话时，母亲眼里满是慈祥。

年前，我无意中对弟弟说：“院子里的腊梅开得很好看。”弟弟说：“什么腊梅？我怎么没印象。”我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说：“这是你出去后母亲种的。回家吧！母亲常念叨你呢。”弟弟也在那边沉默，然后说：“疫情管控，路又这么远，我还是不回了吧……”

母亲很失落，望着一枝一枝、一簇一簇的腊梅，拿来铲子小心地给树培土、施肥。“你弟会回来的，他看了这树，肯定会高兴。这树长得多好呀！”母亲望着树，就像望着她的孩子，“你弟不回来也好。哎，山高路远的，路上奔波不安全，待在那儿能省点儿路费，还能多挣点儿。”

除夕前夜，弟弟突然打电话说：“我做了核酸检测，已经上了车，明晚就能到家……”

夜晚，全家人围坐在腊梅下，簇簇梅花在灯笼的映照下，像家人的一张张笑靥。侄子今年即将高考，看着儿子忽然长大，弟弟仿佛一下明白了母亲的不易，理解了母亲的付出。侄子对弟弟说：“爸，奶奶对您最好了，常念叨您聪明，有孝心……”不知啥时，弟弟的眼眶已有泪花闪烁。

送弟弟到火车站，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想，即使相距万里，也无法阻隔人们对亲情的奔赴。而愿你所有的奔赴，到达的都是团圆。

□曹明雄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