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梦到了老严师父,很奇怪,梦中的我们还是在当年那条去十二排站处理故障的小土路上。我依旧坐在他的嘉陵摩托车上,他开车的技术不知道是因为近视眼还是因为山路太崎岖了,总之,摩托车屡屡耍杂技似地突然凌空飞起,坐在后座的我提心吊胆地紧紧抓着车屁股上的钢条,恨不得把一双手都镶嵌在车体中。
准确地说,老严不是我的师父,我们没有签师徒合同。用他的话说,他不收女徒弟,“小站本来就不该调个女同志来,真有个故障,都是山路呢!”老严“抱怨”。
老严技术好,什么故障在他那双近视眼里,都会像聊斋故事中的狐狸一样露出原形,而我自知技术水平的差距,唯有踏踏实实地跟着师父学本领。所以我见到老严就格外嘴甜,进进出出“师父、师父”地喊,老严说,别喊我师父。工长说,老严,你不带谁带?
有了工长的这句话,我便整天跟在老严身边。老严去机房查线对,我就跟着他,在他需要时把他忘记在饭桌上的眼镜递给他。他会意外地“哦”一声,然后冷冷地说,线对有什么好学的,有眼睛的都会。我很想问,如果你没有戴眼镜会不会就找不到线对?但我不敢说出来,我满脸笑容,谦虚而又温顺地说,“严师父,你就告诉我线对的走向,从机房出去后到哪个交接箱,我好有个底。”
老严吃饭的时候会摘掉眼镜,所以他查线对时总是忘记拿眼镜,而我这时就会把他的眼镜变魔术似地放到机柜前。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老严把台账本全都拿出来,指着接线板,从机房出去的50对电缆走向开始,一一给我举例故障可能出现在哪个交接箱,哪个跳线板。
老严因为技术好,总是特别忙,他去哪儿,我就提着工具包小跑着追他。跟别人听到故障发愁不同,老严一听到有故障就格外激动,仿佛是格斗前的公鸡。
老严的技术真好,他三下五除二,总能很快找到故障点,感觉他那双近视眼像红外线透视仪,能隔着设备的外壳发现问题。处理完故障,老严会有胜利者轻松的微笑,也就捎带着对我解释一下故障原因和设备工作原理。我赶紧像小学生一样庄重地把老严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
车站值班员问,老严,这女同志真认真,你带的徒弟?
老严不置可否,转身走了。
那天夜里,十二排站突发故障,一个小时后,将有两趟客车经过,车站方急得不行。老严说,别急,我马上来。本来那天他是不准备带我去的,嫌我会碍手碍脚,但我已经提着工具包和一些设备站在他面前了。他可能一感动,还是一激动,总之,他启动摩托车,就让我和工具包坐在他的后座上了。
那天晚上,夜空出乎意料地美,星星很多,密密麻麻把山路照得星光点点。老严看来也有点着急,这山路太不好走了,重要的是后面还载着我,老严害怕我有个闪失。
在星星的护送下,我们及时赶到十二排站,老严没用几分钟就把故障处理好了。在回程的路上,他第一次很认真地告诉我,处理故障要靠平时积累经验,多看、多动手,懂得设备原理就好处理了。
老严就是那一天晚上承认我是他的徒弟的,虽然还是不肯签师徒合同,但他后来把所有的经验都传授给我,并交待我一定要认真工作,才能不枉他的“破例”。
而我,一直为当过他的徒弟而骄傲。
□赖雨冰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