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四川省南充市嘉陵区李渡镇土门石村,是为采访抗美援朝老兵陈心药。
那天,阳光炽烈。陈心药坐在自家阶沿上一根长木板凳上,头戴一顶藏青色长檐帽,胸佩一枚党章,崭新、耀眼。老人身板挺直,两眼目视前方,标准的军人坐姿。
陈心药出生于1930年,今年91岁,老人很慈祥,脸上始终漾着笑。
我对老人说,“您给我们讲述一下您经历的抗美援朝的故事吧。”老人笑笑说,“太多了,讲什么呢?”“就选择您认为战斗最惨烈、记忆最深刻的故事吧。”老人说,“要说惨烈,每一仗都挺惨烈,我就讲讲上甘岭战役,我为黄继光打掩护的事吧。”
啊,给黄继光打掩护?我确信我没听错,忙请老人讲讲他的英雄事迹。
“比起黄继光,我算什么英雄?”老人耳朵有些背,牙齿也快掉光了,嘴有些瘪,说话关不住风。
他缓缓说道:“在上甘岭,我们班不是主攻,只负责在侧翼打掩护。黄继光我早就认识,我们是老乡,他是中江人,我是南充人,他是爆破连的,还是通讯兵,常来我们班。”
陈心药继续说:“上甘岭战役进行到第四天,许多阵地数易其主。那天夜里,西侧高地仍然没被我军攻下。当时,我满耳是炮声,满眼是炮火。枪管都打红了,枪不停、人不歇。敌人阵地到处是钢筋混凝土碉堡,明堡打掉炸掉,又有暗堡,战士们一冲锋,就被暗堡扫射,像稻子一样倒下,伤亡惨重。我急了,眼睛也像枪管一样红,把子弹满梭子向敌人碉堡打去,可没用,碉堡太坚固了。”
此时,我看见陈心药的眼睛红红的,他用袖口擦擦,说,“战斗很胶着,到了晚上,我们仍没攻下零号阵地。顽固的敌人知道我们善于夜战,一到晚上就打照明弹。进攻线路被照明弹照亮,部队强攻受阻,战斗短暂停歇。我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是担任爆破的战士牺牲很大,已无人可派了。尽管当时我们打了四天四夜,但不敢睡,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阵地。”
“恰在此时,阵地上有了新情况,在照明弹照耀下,我看到老乡黄继光匍匐着向敌人碉堡冲去。没看错,是黄继光!我心想,他可是连部通讯员呀,怎么也上了?我没犹豫,马上扶正机枪,必须为黄继光打掩护。”就这样,黄继光在我方部队掩护下,跳跃着从一个弹坑跳向另一个弹坑,成功向敌人火力点跑去。“突然一颗子弹击中了黄继光,他顾不得擦拭身上的血迹,仍然匍匐着前行。我咬着牙,眼中冒火,把一匣子弹全部打向敌人碉堡。黄继光在接近碉堡火力中心时,用力甩出一颗手雷,碉堡被炸开半边,黄继光也被震昏,倒在地上。部队发起了冲锋,不料,碉堡里机枪又叫起来,敌人火力向志愿军疯狂扫射,战士纷纷倒地,部队进攻再次受阻。黄继光在枪声中醒来,看见敌人碉堡还在凶吼,战友纷纷倒下,他艰难地爬起来,跃身而起,张开双臂,向吼叫的火力点扑上去,用胸膛堵住了敌人的枪口。志愿军发起冲锋,终于攻占了敌人阵地。”
这些细节大家都通过电影、电视等媒体熟知了,但从陈心药老人亲口讲述中听来,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陈心药说,他都记不得打过多少仗了,但庆幸的是他从没受过伤。他说,“我脑子里从没一个怕字,第一次打仗,我带着一百多号人,利用蛇形战壕隐蔽,开枪就瞄准敌人打,还用石头砸了不少敌人”,那次他的部队大获全胜。
陈心药是1950年参加志愿军入朝的,1953年回国。两年后,退伍回到家乡种地。
此时,有阳光斜射过来,照在老人脸上,在老人满是沟壑的脸上投下了一道亮光……
□黎杰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