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答应将搁置多年的老宅售卖出去的时候,母亲转过身偷偷地抹眼泪。为了在城市里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父亲的这个决定耗白了他的头发。
在老宅子清理物件时,我看见了父亲的锄头。阳光从门缝间钻进来落在了锈迹斑斑的锄头上,像无数个清晨黄昏一样,它默默承受着这段荒弃岁月的蹉跎和莫名的忧伤。
记忆中的这把锄头还是锃亮锃亮的,笔直的把柄也被双手磨得光洁而又平滑。父亲常说锄头能从土里刨出生活中所有的希望,带着它在祖祖辈辈耕耘过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收获着每年的酸甜苦辣。锋利的锄头在土壤中切割着时间,成熟的果实又在田地间缝合着春秋。这把锄头俨然成为丈量高天厚土的标杆,也成为了父亲对美好生活的所有寄托。
随着农业机械化时代到来,守望麦田的人们离开了土地,抛弃他们曾眷恋的锄头。而父亲那把锄头则被锁进了昏暗的宅子里,这一锁便是二十余年。
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父亲不再拥有一块能自主支配的自留地,生活方式的改变让父亲的锄头毫无用武之地。生活所需的农产品在菜市场唾手可得,很少有人怀念在田间地头劳作的日子,但是父亲却对此念念不忘,这是深深烙印在父亲心头的印记。
父亲花了不少功夫在城里租借了一块土地,种了些瓜果蔬菜。我总是对父亲说锄头和你都不胜当年了,得注意身体,父亲却说权当作锻炼吧!
饭桌上的菜肴都是父亲种的瓜果蔬菜,他脸上流露出无限的骄傲。父亲指着一碗汤说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喝的蒲瓜汤,可是我始终吃不出孩童时的那个味道,但我微笑着点点头,看到了父亲欣慰的笑容。
父亲和锄头做了一辈子朋友,锄头和草纠缠了一辈子,父亲老了,锄头锈了,而草却生生不息。父亲的脊背日渐弯曲,我却在不断强壮,在这个年代我无法接过父亲手中这把寂寞的锄头,但我却会和他一样,肩负起责任,给家人刨出生活中的所有希望……
□方泳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