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许多不合时宜的衣服被放进旧衣箱。相对风光、时尚的衣橱来说，角落里的旧衣箱看似佳丽失宠后被打入了冷宫，实则是本岁月的陈年旧账，涂红抹绿的独特生命体验，每一笔都有段来龙去脉的故事，它们如缀满花瓣的花枝，在记忆的长河中飘荡，满目缤纷，暗香涌动——

身为女子，我常常喜欢寻找这丝丝缕缕的幽香。

这套蓝底白色碎花的布裙，是从夜市上扯来的极廉价的料子。时值盛夏，把儿子哄睡后，在不透风的小屋里，照着女友的套裙比来划去，自剪自缝。不知熬掉了几个深夜，几身透汗，还是不太合体，我却兴冲冲穿着它去省里参加研讨会。现在，拎在手中，说什么我都不敢穿，那时年轻啊！

披上这件大红羊毛衫，同学们喊我红牡丹时的笑容近在眼前。而今，依然会听到对我及衣的夸奖，我却愣神打个问号，不知里面有水份几多、杂质几种，再没了当年那痛快淋漓的快乐。成长的苦涩，还是世态蒙上了灰尘？

这件浓灰薄呢大衣还是那么耐看，花光我工作后头两个月的工资。花季年龄难承沧桑之重，美丽的身影投射的是心境的黯然。果然一年后想送人，怕绝望过的阴影牵累给别人，干脆把它压在箱底。不惑之年的我抖落当年坎坷，淡然一笑，那点算什么。青涩褪去，成熟登场，现在穿恰好却尺码不符。阴错阳差的命运无常、无奈，近在咫尺何异天涯。

一条淡粉纱巾在指间翩然滑落。调离农村中学时，我的学生到集市买的。一回回水洗，它薄如蝉翼，失了颜色。我年年看，年年捧着它眼睛湿润，孩子们纯真的笑声在耳畔回响。如今我的孩子已是他们那般年龄，他们已过而立之年。

箱底厚厚一札信，是爱人早年异地求学时我们的通信。读它恍如隔世。写信的那对痴男情女可是动辄指责对方从没爱过自己的我们？物证在我的手中，封存好，下回分解。

往事的珠贝点点耀目，感激的泪滴洒落旧衣箱。它更像一位忠实的旧友，陪你走南闯北打天下，见证你的悲欢，为你守口如瓶。今天，他躲到角落里注视你的荣华，你可知他的心事？你忘了自己的过去，他的心才空荡荡的。

无论流水的日子逝去多远，旧衣箱伸出的岁月手指总会轻缓地勾住我们的衣襟。温柔地与它牵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更具无限魅力在家里：独自翻箱倒柜时的恬静、从容。

□曲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