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时候，冬天的主打菜是大白菜，所以餐桌上总是显得滋味寡淡。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食材，再心灵手巧的主妇也觉得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可春天一到，主妇们仿佛一夜暴富一般，有了大量的食材可以打点餐桌，她们便可劲儿发挥起来，把餐桌经营得活色生香。

我的母亲最擅长就地取材，把大自然创造的原汁原味的美食打扮一番，让它们在餐桌上粉墨登场。所以我家的餐桌上总是藏着时令的密码，让我能轻易地破解野外草木们发芽滋长的情况。

比如，当母亲的葱油饼初登餐桌，那四溢的葱香告诉我，春天种下的小葱已经长得绿茸茸了。与此同时，坡地上的柳树一定也垂下了千万条绿丝绦。于是我招呼伙伴们，去田野里撒欢儿。我们吹起柳笛，让清亮的笛音响彻田野。我们编织柳条帽，戴在头上互相追逐，释放着春天来临的喜悦之情。

再比如，春天的第一剪春韭登场餐桌时，母亲总是笑眯眯地说：“最新鲜的韭菜，包韭菜鸡蛋馅的饺子特别好吃，都多吃点！”那个年代，吃饺子是颇具仪式感的事。除了过年，平时吃饺子意味着某种特殊意义。母亲用这顿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告诉我们，春播即将开始，吃完饺子，好好干活。趁着春雨润泽大地，赶紧把一年的希望种下去吧！

母亲就像一位信使，总是采撷带着时令色彩的食材，让它们在餐桌上传递季节释放的信息。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好多美食都会一一亮相。它们你方唱罢我登场，演绎着时令变迁的情节以及季节转换的故事。

“雨前香椿嫩如丝”，当香椿炒鸡蛋登上餐桌后，就离谷雨不远了。香椿这种美食特别有时令特色，能吃的阶段也就谷雨前的十来天，真的可以算是我们味蕾上惊鸿一瞥的记忆。谷雨之后，香椿就老掉了，不能吃了。年年岁岁，香椿都来赴我们的味蕾之约。当那浓郁醇香的味道掠过舌尖之后，我们就开始憧憬谷雨的雨了。

接下来，还有榆钱饭、槐花饭。吃完榆钱饭，春天就要离开了。“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可春天是留不住的，因为季节的鼓点催促着自然万物赶紧完成交接仪式，时光的流逝就在我们身边的风物变化中。到了吃槐花饭的时候，正是初夏时分。槐花的甜香在微热的空气中流淌着，母亲兴致勃勃地做着槐花饭。她轻声感叹着：“又该吃槐花饭了，这一年年的，过得可真快啊！”母亲的表情是欣喜的，因为她在努力用各种各样的美食挽留美好的时光。珍惜过，就不会留有遗憾。

多年过去了，如今每个季节都有品种繁多的蔬菜可吃。不过母亲仍旧保留着吃时令美食的习惯。我家的餐桌上，依旧保留着神秘而生动的时令密码，这密码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但却藏着母亲的生活智慧。

餐桌上的时令密码，是母亲在告诉我们经营生活的秘诀，也是母亲留给我们奔向大自然的线索。我们与大自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智慧的人们懂得采撷大自然的精华，用来丰富自己的生活。我们同时也在向大自然证明，自然与人类息息相关，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我们会善待自然。因为善待自然，就是在善待我们自己。

□马亚伟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