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中国人把“吃喝”作为生活中的头等大事。中国人不但善于“吃”,而且善于“谈吃”。在中国文人看来,谈吃是雅事,“吃”是生活的艺术,“吃”是人生的乐趣。读梁实秋先生的《雅舍谈吃》,感到“吃喝”在梁实秋笔下早已超越了它本身的概念,更是一种文化底蕴的代表。
这本《雅舍谈吃》,全面呈现了梁实秋在饮食文化方面的品味和修养。全书分为“雅舍谈吃”和“谈吃拾遗”两个部分,共计96篇,篇篇均以食物为题。其中,“雅舍谈吃”完整收录初版《雅舍谈吃》所有内容;“谈吃拾遗”辑录初版未收录的39篇谈吃美文,这两部分合在一起,构成了一部完备的《雅舍谈吃》。书中,从老北京到西雅图,梁实秋细数各种美食,有酒楼饭庄的招牌菜,又有独具地方特色的小吃和家常菜,可谓琳琅满目。他将生活情趣、人生沧桑巧妙地纳入“吃”中,赋予“吃”与众不同的审美情趣和精神追求,深沉隽永、耐人寻味,是文人谈中国饮食文化的精品。
梁实秋生长于老北京一个书香门第,这是个旧式士大夫家族。特殊的地域、家庭环境、教育背景造就了这样一位恭谨温顺的书生,造就了这样一个文人美食家。北京文化注重人伦日用、物质化的实用品格,“除了皇城古都特有的雍容大雅的气质、风度外,还发展了一种圆通俗化的品味”,而且以精通日常生活中衣食住行的各种规矩和讲究为风雅的情趣。这些谈吃文字,涵盖了各种地方风味与文化,有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传统,还有各个地方丰富的民俗韵味,尽显笔端。无论是有趣的历史典故、名人佳句,还是三教九流的雅俗文化,他都是信手拈来,尽入其文。
作为一位美食家,梁实秋谈吃谈得更多的是文化、是历史。比如,在《煎馄饨》一文中,他极力推崇致美斋的煎馄饨,因其“每个馄饨都包得非常俏式,薄薄的皮子挺拔舒翘,像是天主教修女的白布帽子”。在《韭菜篓》一文中,他认为东兴楼的韭菜包子最为特别,面皮洁白无疵,细褶匀称,盛在盘里一个个高壮耸立,像是竹篓似的骨力挺拔,非常美观。在《铁锅蛋》中,他说厚德福的炒鸡蛋别具风味,用那口大底小的黑铁锅炒鸡蛋,由于铁锅保温,上了桌还有嗞嗞响的滚沸声,如果换用新式的电炉烤箱,就少了原始粗犷的风味。读之,在品美食的同时,既能增长知识,又能娱乐身心。
梁实秋还有一个特点,喜吃小摊点食物,如赞不绝口的豆汁儿、烧饼、油条、津津乐道的糯米藕。平民化的食品在梁实秋的口里、笔下,亦烙上一种高品位的“梁味”。梁实秋在序言中写了一件小事,“有一位先生问我:‘您为什么对于饮食特有研究?’这一问问得我好生惶恐。我几曾有过研究?我据实回答说:‘只因我连续吃了八十多年,没间断。’”这个睿智幽默的回答,正说明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可爱老饕。
梁实秋写美食的同时还写了许多趣事。《栗子》一文中,他调侃徐志摩说:“徐志摩告诉我,每值秋后必去访桂,吃一碗煮栗子,认为是一大享受。有一年他去了,桂花被雨摧残净尽,他感而写了一首诗《这年头活着不易》。”《汤包》里有一个相传的笑话:“两个不相识的人坐一张桌子吃包子,其中一位一口咬下去,包子里的一股汤汁直飙过去,把对面客人喷了个满脸花。肇事的这一位并未觉察,低头猛吃。对面那一位很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堂倌在一旁看不下去,赶快拧了一个热手巾送了过去,客徐曰:‘不忙,他还有两个包子没吃完哩。’”这些文字读起来,让人看到了一个有情有趣的“吃货”。
《雅舍谈吃》是一部吃货的自我修养之书。作为一代文人美食家,梁实秋谈吃是从一种较高的文化层面上去渲染,他在平日品吃时,可谓是一边“品着历史”,一边“品着文化”,以一种士大夫式的恬淡娓娓道来。不过,这位老牌饕餮,却不怎么直接写味和细节,乃旁敲侧击地写,且旁征博引,写吃更写情,读起来真是有味道,令人口齿生津、馋涎欲滴、欲罢不能!
□高中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