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第一次跟随班长执行紧急押运任务时，我还是个新兵。因为离春节只有一周了，所以原计划任务完成就连夜返程，赶回来过年。谁成想，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三百多公里的一片荒凉之地，火车头“丢下”我们而去，一等就是四天三夜。

那是一个不知名的小编组站，与其说那是一个小站，不如说只有几间破瓦房和几股火车道岔。经过仔细“侦查”，我发现方圆几公里，除了值班室里的一位大爷，再无人迹。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直到大年三十儿下午，仍不见火车头踪影，我心想完蛋了，肯定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过年了。

随着夜幕垂下，寒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摧毁了我最后的坚强，思乡之情阵阵袭来，不由得黯然神伤，百感交集。

检查完装备的班长走了过来，说：“小马，今晚咱们要守着这些装备过年了，去大爷那里要点开水吧，咱们加个餐，算是年夜饭了。”

“班长，我们都弹尽粮绝了，除了面包和泡面还能加个啥？”我满肚子委屈。

“就是泡面咱也得吃饱啊，吃饱了不想家嘛！快去吧。”

“不用去了，刚才我已经去过了，值班室的大爷早就回家过年了，这个鬼地方现在就剩咱们俩了。”一丝酸楚不由得爬上心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班长沉默片刻，坐到我身边，说：“这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吧？说真的，其实你比我强多了，我新兵的时候，第一次过年也是在外面执行任务，当时我抱着我的班长哭得一塌糊涂。”

见我扭头不语，班长继续说道：“你们北方人，年夜饭不就是吃一顿饺子嘛！”

“谁说的？我们北方人的年夜饭丰盛着呢，什么红烧肘子、小鸡炖蘑菇、糖醋排骨……应有尽有，说下去我怕你馋得口水流一地。”

“这就叫丰盛？”班长笑着问我。

“咋地，那你说说你们家的年夜饭都有啥，让我见识见识什么叫丰盛。”

“我们家的年夜饭不丰盛，真正丰盛的年夜饭在那里。”班长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指向远方。

只见几公里外的小村庄，若隐若现的灯光，在狂风暴雪中，显得那么祥和、安静，令人踏实而温暖。

我更加不解：“啥意思？你闻到人家年夜饭的味道了？”

班长眼睛里掠过一丝光亮，绽放着我读不懂的笑容，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一家不圆万家圆，咱们守护的这份团圆，才是最丰盛的年夜饭！”

这句话，就像钢钉一样，深深地钉进了我的内心深处，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汽笛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接着看见火车车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朝我们奔驰而来……

到达目的地后，我迫不及待地找到电话厅，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母亲喜极而泣，一再追问我执行任务苦不苦、累不累，有没有吃到年夜饭……要是以前，我也许会委屈地流眼泪，撒娇求安慰。但此刻，我却坦然自若地对母亲说：“妈，放心吧，不苦不累，我还‘吃’到了最丰盛的年夜饭！”

转眼，二十几年匆匆而逝，我已从一名新兵成长为老兵。当初那顿丰盛的年夜饭，更在我的记忆里历久弥新，温暖着、鼓舞着我军旅生涯走过的每一年、每一步。

□马庆民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