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把母亲接来住了一周。送她回家时,我看到头发花白的父亲孤单地坐在家门口的长凳上,默默地翻弄着手机。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种痛在心里翻腾。
俗话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鱼、卖豆腐。父亲年轻时不但卖豆腐,还做豆腐。松软雪白的豆腐凝聚着父亲的汗水和智慧。豆腐制作过程中最难把控的是“点豆腐”。这个过程石膏的使用量要恰到好处。稍微不留神多放一丁点儿,一锅豆浆瞬间就会变成豆花。当年父亲凭“点豆腐”的本事在村上小有名气,经常有人向他请教“点豆腐”的技巧,厚道朴实的父亲都会手把手教他们。
那时父亲每天起早贪黑骑自行车跑二十多里到邻县卖豆腐,风里来雨里去吃了不少苦,也落下了耳朵容易冻坏脱皮的毛病。五六岁时我就可以踩着凳子帮父母包豆腐了,父亲生怕烫着我,总是不时提醒我两只手要用力抓紧。可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件苦差事,因为我喜欢在热气腾腾的水雾里看父亲,他总是乐呵呵的,不知疲惫。
儿时,记忆最深的是父亲不忙的时候骑自行车带我出去。我坐在父亲身后,两只小手抓住他的棉衣,他一边唱歌一边逗我开心。忽快忽慢的自行车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摆摆惹得我哈哈大笑。父亲怕我冷,让我把手伸进他的棉衣里,我很调皮,索性把头也钻进去。父亲扭着身子大喊“好凉呀,好凉呀!”我笑着歪倒在他的棉衣里。儿时的我温暖了父亲的冬季,父亲的爱滋养了我的一生。
而年少时,我却曾经伤过父亲的心。
高一那年,母亲得了一场大病。那时家里开了加工厂,主要制作矽钢片,尽管有这一笔收入,当时家里的经济条件还是很窘迫。母亲治病期间为了省钱只得借宿在亲戚家。有一天,我放学后看到父亲还在整理矽钢片。因为两个多月没见母亲,我内心积累的怨气忽然爆发了。
我神经质地冲他大喊:“就会整这些没用的东西,咱家能不能做点别的!”父亲继续做事,没有回应我的无理取闹。气急败坏的我一脚把他辛辛苦苦整理好的矽钢片踢倒散落了一地。父亲猛地起身扬起了手,但手却停在了半空,他咬着牙狠狠哀叹了一声。这是父亲唯一一次“试图”打我。
这时,我看到了父亲疲惫不堪的双眼涌满了泪水。我的心被戳疼了,于是紧紧地拥抱着父亲大哭。父亲难道不心疼母亲吗?成年后的我每次回想起当时这一幕,就十分懊悔,我那么爱我的父亲,怎么能轻视他?又怎么能伤他的心?
人生就是这样戏剧化,当我懂得珍惜了,却发现仓促间,我已经步入了中年。小时候我不懂得如何爱父母,只是本能地索求父母的关爱。长大了,我懂得了父母的不容易,也明白了父亲当年的有苦难言。我想回报父母时,却恍然发现父母对我别无所求,他们只盼我能过得好!
父亲常对我说:“你把自己的小家照顾好,咱家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们还能照顾自己。”我明白他是心疼我太辛苦,不想给我添麻烦,也害怕自己变老会成为我的负担。可是父亲,您知道吗?余生有您就是我的幸福。我小时候,是您在呵护我成长。当您老了,我就是您的大树,愿意张开自己的树冠庇荫您和母亲健康长寿。对我而言,只要能与您相依相守,余生每一天,就都是幸福和快乐。
□刘海燕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