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8月，我正和几个同学在外玩耍，遇到了班主任，通知我第二天去部队医院进行复检。一听这话，我有点紧张，难道是我身体不达标，进不了军校？高考发榜后的喜悦一下消失大半。

转天我赶到那所部队医院，长长的走廊里，没有了初检时的熙熙攘攘。躺在牙科诊室的椅子上，几位医生对着我的牙齿研究了半天，我心里挺后悔，牙缝里应该有不少残渣余孽，吃完饭再刷刷牙就好了。检查结束，我问医生怎么就我自己来复检，医生说我报考的军校特别，是潜艇兵，对牙齿是否整齐、咬合度等有严格要求，不过经过检查我达标。虽然我听的懵懵懂懂，但最后一句还是让我喜笑颜开。

入学后，我们新学员又进行了体检，我再次过关，但有三位战友因为牙齿问题被淘汰，转到了水面舰艇学校。老兵们告诉我，“以牙取人”是挑选潜艇兵的特色，因为潜艇兵在水下出艇工作或者遇险逃生时，需要依靠潜水呼吸器，必须要能咬住呼吸器的咬嘴，所以潜艇兵要求内牙咬合之后上下尖牙相距不得超过0.3厘米。

虽然明白了牙齿对于潜艇兵的重要性，但真真正正地切实体会，是入学第三年开始的潜水训练。“注意，咬紧咬嘴，把头埋进脸盆。”随着教员的口令，我们嘴含一个带蛇形管的咬嘴，把脸没在水中，蛇形管露在外面，练习用嘴吸气，用鼻子呼气。

开始不习惯，有时候牙齿咬得不紧，嘴里就会灌进水，只能随着吸气咽下去，灌个水饱。进入深潜池训练，腰上缠满配铅，顺着梯子逐步下到水下十米，周围能见度很差，只能听到自己呼出的气泡，“咕嘟嘟”的裂响。心底不由得一阵恐惧，紧紧咬住了牙关。待到返回水面，才发现自己咬得太紧，咬嘴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嘴巴也有些酸疼。

进行完这最基础的潜水装具训练，我们还需要掌握另外一种潜水装具，操作起来更为复杂，需要完全用嘴呼吸，还有调节供气等等。因为有前面的训练基础，后续顺利很多。

终于迎来了考试，潜艇失事模拟仓中，水流喷涌而入，闪烁的灯光逐渐暗淡，制造反压力的高压气“嗤嗤”作响，一片肃杀。我们穿戴好装具等待逃生，水面没到胸口时停止了上升，内外压终于平衡。我们依次钻入闸套，班长打开舱盖，放出失事浮标，我们顺序抓着失事浮标的绳索向着水面摸索进发。身体漂浮在水中，感觉自己就像一粒尘埃，游荡在混沌的洪荒里，只有头脚触碰到前后的战友时，才能感觉到自己真实地存在。为了防止减压病，整个上浮过程十分缓慢，要通过默数数字控制时间，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数了多少下，只记得爬上岸脱下装具的瞬间，能够在阳光下自由顺畅地呼吸，那感觉真是莫大的享受。

人的成长就像一条河流，所有的改变都藏在那些曲折处。那年的潜水训练，从水下到水上，从黑暗到光明，我挺过来了，而有的学员因为恐惧，半途而废被淘汰了。由此，我理解了“以牙取人”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牙齿要合格，还要看能否咬牙坚持，克服心理障碍，战胜自己。

熟悉的朋友曾评价我，遇到困难能够咬牙坚持，乐观向上。我相信，这一切美好品性的形成，都源于那年的潜水训练，源于“以牙取人”。

□李仲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