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钱跑步,这要是放在当年,父亲非得扇我两撇子不可,有那工夫,少吃饭多劳动,就都有了。
陪儿子健身,这绝对不是父亲那代人能做到的。别说没闲钱,就是有,也没那闲工夫。
当年中考结束,刚出考场就急着赶在天黑前坐车到终点,再步行回到山村。天蒙蒙亮就跟着父亲去了菜地,父亲“恨恨”地说:“考不好,就修理地球!”
此时青青嫩嫩的小白菜正等待着小主人的加入,热情洋溢的绿色,顶着露珠,各个欢喜着呢。
趁父亲不注意,把气撒在苗上,狠狠地一搂,本来是要留下的大一点的青苗,也故意铲掉,为了“消尸灭迹”,用锄头挖坑埋了。
铲了苗,心里舒服些。却看见苍老的父亲千方百计,目光搜寻着去移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父亲铲两垄,我铲一垄。父亲始终保持离我不远不近的距离,想追上他很难,想甩掉我,他也不那么容易。
农活儿会累到一个人没脾气,腰伸不直、腿抬不起、手胀到握不住光滑的锄头,一门心思盼着到地头儿,啥臭脾气也都偃旗息鼓了。
那个时代,是父亲要儿子铲地。
这个时代,是父亲陪儿子健身。
最简单的最难坚持,但坚持是一丸药,它是唯一与天才和背景抗衡的良药。如果你足够坚持,你会发现,跑着跑着,那种初来的讨厌就跑成了身心的轻松与热爱。
父子同跑,又不想被儿子落下很多,这可能是一个父亲的真实态度。我想起了铲地的父亲,恍然大悟,他从来都不是落我远远的,他竟然有意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引领我,使我不至于灰心丧气。或许这是一种迁就,倒更像是一种隐藏在父爱中的鼓励,他不愿儿子输得太惨,想着让儿子在反省之中更懂得发力。也不让儿子过于骄傲,或过于气馁。这是一个父亲与儿子的有效距离。
想到这些,即便我慢下来也要继续跑,不能停,紧随在儿子身后。也经常暗地和儿子较量,把速度故意调快,紧追不舍。然后偷看儿子,他假装不看我,却有意把速度调快,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紧随其后,保持距离,也是一种爱。使其不懒惰、不怠慢。这种距离,不能太远、太悬殊。太远太悬殊就没有了紧迫感,甚至距离的拉开,丧失了坚持的信心与力量;太近,又失于威严,不是父亲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父亲是唯一希望孩子早日超过自己,并且暗自高兴的人。
成长和学习如同跑步一样,要根据自己的实际状态随时随地调整自己的速度与距离。最好的速度,不是揠苗助长,而是适合自己。最好的距离,是父子之间看似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距离。那是中国父子之间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教诲与厚爱。
□朱宜尧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