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十年，从未穿着军装回去探亲，以至于街坊四邻总调侃我是一个“假兵”，每每让我哭笑不得。

去年八一，终于和相恋三年的明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在驻地办完仪式后，遵从父母的心愿，再赶回老家补办一个传统的婚礼。临行前，母亲千嘱咐万叮咛，一定要把军装带回去，让大伙儿看看，你们两口子都是名副其实的“真兵”。

回家那天，老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父母和亲戚邻居忙得不亦乐乎。唯独外婆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墙角，侧头怯生生地上下打量着我。我牵着明的手，走到外婆跟前，蹲下来：外婆，我是民民，这是你的孙媳妇，你看漂亮不？

外婆木然地望着我们，倏忽又像拼命地想着什么。

母亲走过来说：“外婆今年记忆力更差了，连我都是转头就忘，别说你一年才回来一趟的人了。”母亲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与伤感。

几年前，外婆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记忆逐渐消退，时好时坏，去年还能认出我来，想不到现在……看到外婆这个样子，总忍不住想起我小时候，外婆是那么风风火火、快人快语，教我读书写字唱歌，让我的童年丰富而多彩。

我想，如果和外婆多相处一些日子，她一定会认出我的。

回家第二天，按照老家的习俗，我们办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礼成之后，母亲便要求我们换上军装拍一个全家福。待我和明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大家接连夸赞，“真帅，真漂亮，太般配了。”

就在这时，外婆突然跑过来抓住我的手：“民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你媳妇吗？真漂亮啊！”外婆的目光里闪烁着往日的神采，令在场的人无不啧啧称奇，我和母亲更是热泪盈眶。此刻，我终于明白，原来外婆认得我穿军装的样子。

之后那几天，我一直穿着军装陪着外婆，给外婆讲部队的事，她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开怀大笑。外婆也反复讲我小时候的事，好像岁月从未流失，好像她也并未遗忘。外婆还拿出了藏在枕头下的“秘密”，那是一张我新兵连时的照片，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寄回来的，却在外婆的枕头下藏了这些年。泛黄的相纸，被无数次抚摸而模糊不清的脸庞，令我潸然泪下，心如刀绞。

每一次短暂的陪伴，离别又把我们画成了两条相交后的航线，海浪又催着我们驶向下一个锚点，渐行渐远。外婆把思念凝聚在枕头下的军装照里，等到双眼浑浊，等到满头华发，等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亲朋，但她依然记得穿着军装的我。

一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对我来说，是弹指一挥间。但我不能想象在外婆的世界里，是多么漫长的等待与牵挂。

我已经把烫的笔挺的军装准备好了，等这次抗洪任务完成后，就申请休假。我要穿上这身军装回家。我想，外婆一定没有忘记我穿军装的样子！

□马庆民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