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家里来朋友，做了几个菜招待。吃饱喝足、收拾碗筷时，父亲习惯性的拿起粘在盘子和自己碗上的丁点颗粒，舔得干干净净。当时，客人惊的瞪大了眼睛，望着已经九旬高龄、白发苍苍的父亲，半天说不出话来。

事后，这位朋友半开玩笑地问我：“让老人家当着客人的面舔盘子和碗，你是不是克扣你家老爷子了？”

听完朋友的话，我淡淡地告诉他：“习惯成自然。父亲舔盛过菜的盘子、自己吃过饭的碗，近90年了。谁也说不动，管不了，改变不了。”

这，就是父亲的“光盘”人生。

父亲生长在缺衣少食的岁月。他们兄弟8人，他排行老四。因生活困难，他三哥、二弟和四弟，一出生就被人领养走了。三弟因饥饿和疾病，三岁多就夭折了。所以，家里只剩下父母、他、大哥、二哥、大弟，6口人，也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自父亲记事起，一吃饭，婆婆（父亲的母亲）就会盯着他们四兄弟，把吃完饭后粘在碗上的米粒儿舔的粒尽味绝。父亲说，“这样，一晃就是90年，习惯了。”刚开始，父亲吃完饭忘记了舔碗，常常被婆婆责骂。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知道了生活的艰辛，懂得了婆婆的良苦用心，便把舔碗当成了人生的“必修课”。

那是父亲十一二岁时，因家境贫寒、无米下锅，大哥去给别人家打长工了、二哥去给别人家放牛度日了，婆婆爷爷便带着父亲、大弟，到陕西汉中的秦岭山脉开荒种地。

那时，荒地由宗族指定，多为乱石岗、野山林。所以，要用两三个月时间清理乱石，砍伐不成材的杂树。是重体力活。吃再饱，一干活，就饿了。再加上根本没什么可吃，连野菜、树皮、树根都吃光了。可以说，天天饿得头昏脑胀，还要干重体力活，常常在干活中昏倒在荒地上。尤其是父亲，正是长身体的年龄，饿的特别快，多次因饥饿而昏死过去。

父亲说，当时连乞丐都不如。乞丐还有地方去乞讨，但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要饭、都没地方去。刚开出的土地，因土质、水分、肥料等不足，根本长不出庄稼。一年后，渐渐长出了土豆。眼看，种植的一坡地土豆快要丰收了，然而，一场大雨，把快成熟的土豆全淹了。浸泡后，变质发绿的土豆是不能吃的。但是，父亲们舍不得扔，煮着吃了后，一家人全中毒了，昏死了过去。两天后，毒素慢慢排解，才捡回了一条命。

自那以后，父亲忽然开悟了，懂得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谛。 就这样，父亲不管在什么地方用餐，都会把自己的碗盘舔得干干净净，还要教育同桌用餐的人不要剩菜剩饭，也舔干净。这种固执和执着，在多个场合，得罪了好多同事、亲属、朋友。久而久之，很多人便不与他同桌就餐了。

而今，爸爸感到吃饭不“光盘”，不但是一种罪过，而且是对大自然的不敬畏。是对种植、收割、脱粒、晾晒、烹饪等，每道工序每个劳动者的不尊重。每一粒五谷杂粮，既包含着天地的精华、还揉进了劳动者的血汗，是大自然赋于人类的“圣物”，必须珍惜珍爱。

难怪，已年愈九旬的父亲，仍满面红光、鹤发童颜。因为父亲坚守着自己的“光盘”信念，这种信念始终由内而外散发着人生的光辉。

□楚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