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总相似，乡心千古同。一千多年前，唐代诗人刘长卿《新年作》表达了他在新年之际不能回家的心情。“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 孤老天畔，寄人篱下，思乡心切，乡音难递。新年将至，这种想家、想亲人的心情更加强烈。一千年后，这种浓烈的乡心传递，洇染了一片浓浓的年关乡心。

2006年，我工作成绩不太好，被调动了部门。整个下半年，我都是在最低落的情绪中度过的。报喜不报忧，这是出门在外能够给家里最好的安慰。尽管这样的谎言如同三月的天空，阴晴都写在明面上，但还好千里之遥，家里人看不到我那张忧伤的面孔，我用最饱满的腔调掩饰，传递我工作的快乐感、满足感和幸福感。

转眼年关将近，父母看我迟迟没有告诉他们回家的日期，终于忍不住了，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单位的事太多，过年许是回不去家了。父母很失望，问什么事情能忙到那种程度，连家都回不去？我搪塞道年后有个大检查，脱不开身。父母开始埋怨，谁过年不回家呢？你们领导太没人情味儿了。我说这项工作一直由我负责，我走了，别人摸不着头绪，他们有劲儿也使不上。父母“投降”了，最后说：行啊，那你就在那里过年吧，好好干，这也是你们领导对你的信任。听这话的时候，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怕失声他们发觉，赶紧找话岔开了。

外面的鞭炮从零星地燃放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提示着人们新年就要到了。我一个人窝在单位宿舍里，空荡的眼神凝望着空荡的时间。冬日的阳光温柔地抚摸着窗台，如父亲母亲慈祥的目光抚摸着我。电视里播放的都是春运表情，全国各地、大站小站，都拥挤着回家的身影、行色匆匆的归人，大包小裹，穿梭在如注的人流里，深情遥望着故乡的方向。

新年的钟声敲响，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父母那面按了免提，他们你一句他一句地问我，我则以各种形式骗着他们。父母问我吃了什么？我说和单位值班的领导吃的饺子，他还带来几个菜。他们半信半疑，问我值班领导呢，想和他说两句，感谢一下。我赶紧说领导刚走。接着，父母又问我，年后能不能找个时间回家一趟，都在外面一年了，回来看看吧。他们的口气可怜兮兮的，然而我借口说还要给朋友打电话，赶紧结束了通话。放下电话的那一刹那，心好像一下被掏空了一般。

再美美不过一束花，再暖暖不过一个家。那一年，是我一个人过的年关；那一晚，是我一个人看的春晚；那一份情绪，是我一个人承受的孤独与寂寞。这样想着想着，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个梦。梦中，我拎着孝敬父母的东西，在新年钟声敲响的前几分钟到了家，远远就看见父母守望在大门前，看见我回来了，母亲劈头就骂：你个小兔崽子，在外面待得野了，过年都不回来。父亲打圆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母接过我手中的东西，把我迎进了屋里。迈进里屋的那一刹那，那台挂钟正好“当当当”地响，一下、两下、三下……十二下。

噼里啪啦的鞭炮把我吵醒，一个人的宿舍，空荡荡的。

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虽然还青春年少，不懂孤老。但乡心千古同，新岁尤为切。

□张念龙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