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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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在阅读中诗意地栖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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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设计大师吕敬人:
让人在阅读中诗意地栖居

吕敬人设计的书籍
2009年吕敬人在德国奥巴赫艺术学院教学
吕敬人讲授书籍设计
 

他从小就喜欢画画,因为偶然的机缘与书籍设计结缘;他生命中有两位重要的恩师——贺友直和杉浦康平,从而使不摹古却饱浸东方品位,不拟洋而焕发时代精神,成为他设计艺术毕生的追求;他在书籍设计追求“五感”之美,他说好的书籍设计师就像导演一样,通过有思想的编排,给读者一种诗意的阅读享受;他入道40余年,有1700余册代表性作品,曾被评为“亚洲著名的十大设计师”之一,“对新中国书籍有杰出贡献的六十位编辑”之一,他开创了中国现代书籍设计学,把传统的装帧推向了书籍设计整体美学的高度。他就是中国现代书籍设计开拓者之一吕敬人教授——

与书籍设计结缘一生

吕敬人出生于1947年的上海,父亲做丝绸生意,母亲是护士长,家里的物质生活比较优越,非常重视教育的父亲给家中五个孩子办了个小图书馆,有2000余册书,尽管读不懂文言文,但幼小的吕敬人对老书的字体、木版插图画、薄薄的书面纸和线装书的形式颇感兴趣。

陈老莲的《水浒叶子》、古版本《芥子园画谱》,他边看边临,写写画画的基础因此打下了。回忆起童年的时光,吕敬人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高三毕业时“文革”伊始,由于出身问题,吕敬人远赴千里之遥的北大荒,一待就是整整十年。这时候吕敬人绘画的功底被派上了用处,从生产队到师部总局,画各类宣传画,刻幻灯片,放映电影,辅导群众进行美术创作……

1973年的一天,幸运之星从天而降,农场来了个“反动资产阶级学术权威”连环画艺术大师贺友直,吕敬人与另两位知青得以与贺老师同吃同住同创作。

“贺老师教给我怎样细致入微观察生活,怎样将文本语言转化成视觉图象,这一切对我来说太珍贵了,最重要的是他为人正直,做事严谨,这对我都产生了很好的熏陶。他成了我的恩师,40年没有间断,直到他去世。”谈起贺友直先生,吕敬人的脸上充满了感激的神情。

1978年,吕敬人来到中国青年出版社,画插图、设计封面,1989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吕敬人赴日本讲谈社研修,期间,他遇到了另一位影响他终生的恩师——杉浦康平。

“正是他们的指点迷津,才有了我这份传播东方文化的坚持。吸纳传统艺术精髓,并融入与时俱进的现代设计方法论,由此成为我设计艺术一生的追求。”吕敬人告诉记者。

长期以来,由于社会环境、经济条件、出版体制等诸多因素,国内对书籍装帧的认识仍然停留在为书籍作嫁妆、为书做包装的层次上,因此习惯称之为“书装”、“书衣”或叫画封皮。而杉浦康平却彻底颠覆了这一观念。

“他说书籍装帧不仅是封面打扮,要有整体设计理念,要用最好的视觉语言表达文本不能触及的信息。好的设计者,应是一个优秀的编辑、是信息视觉化的设计师,是书籍的第二作者。这些全新的理念,对我来说完全是出乎意料、醍醐灌顶的。”吕敬人感慨地说。

吕敬人的导师杉浦康平,是一位被国际公认的日本平面设计界的巨人,他让吕敬人明白了编辑设计更需要与作者、出版人、编辑共同商讨,将与书的内容对应的视觉形式和愉悦的阅读体验相结合,给读者一种多方位的感官享受。

期间吕敬人第一次接触信息设计的课程,才明白书籍设计中,文本经历矢量逻辑分析、信息解构重组的编辑设计对于达到最佳阅读是何等重要。

恩师杉浦康平给了他深远的影响

吕敬人以杉浦康平《贝之火》为例,讲述恩师的影响——该作品以文中一只兔子的经历为叙述主线,从正文第一页远处丛林主角的出现,到最后回归丛林深处,视觉设计强化了图像表现的时间性。

作为网格设计大师,杉浦先生强调严格的网格布局。网格为文字、图形创造了一个理想化、规则化、构造化的生态圈,规则中富有变化,静态中藉着动感,由内容引申出各种触类旁通的相关设计,使书籍的信息大幅增加。他经常运用杂音、微尘的图像记号等构成元素,展开一系列版式变化设计。不过版面中所有的元素都有序可依,所呈现的点、线、面由数字级数进行倍率的计算,进行合理配置和有创意运筹,即便在成品中网格已删除,但仍能感受到秩序的存在,杉浦称之为“看不见的格子”。

吕敬人得杉浦先生真传,尝试学习在西方网格系统法则下,求得“取其形易得其神难”的自觉和自由,尽可能多地在设计中体现东方多主语表达文本韵味的格律设计。此外,他注重参数化设计,认为是一种隐形的秩序舞台。吕敬人还从杉浦先生那里学到了书籍设计的另一个重点——信息图表设计。

杉浦先生对不同学科中不可视数值,以及难以表现的时空概念,通过超常的理性归纳、科学推理,重新对数字内容和图像进行解释,以另一种视点剖析肉眼看不见的事物本质并透视出其内在的逻辑关系。他的作品《日本时间地图》《世界四大料理图》便是将深奥难懂的信息最大限度地视觉化,大众化,吕敬人认为这是一种难以企及的设计智慧。

“长期跟杉浦老师学习,他让我明白,想当好一名书籍设计师,除了掌握装帧、编排设计、编辑设计外,要尽可能多的涉猎更多门类的知识,像目能所见的空间表现的造型艺术,如建筑、雕塑、绘画;耳能所闻的时间表现的音调艺术,如音乐、诗歌;感受时间空间中表现的拟态艺术,如舞蹈、戏剧、电影等,这些对书籍设计来说都很重要。” 杉浦康平为吕敬人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透过这扇窗,吕敬人在书籍设计之途中视野越来越开阔。

书籍设计追求“五感”之美

回国后,从中国连环画和日本学习经历中汲取养分的吕敬人,于1996年和宁成春、吴勇、朱虹一起筹划了“书籍设计四人展”,并出版了一本在那个年代颇有影响的书《书籍设计四人说》,正式提出了“书籍设计”新理念,在业界引发争议,且又产生了轰动效应,通过20多年的实践,如今他的理念已被业界广泛认同。

“好的书籍设计师就要像导演一样,通过有思想的编排,最好的视觉语言,最大程度触及文本不能表达的信息。”吕敬人认为书籍的设计必须是由内而外的统一思考,是书籍内部的信息功能与外部的形式审美的完整结合。吕敬人强调在书籍的设计中功能优先,功能与形式相辅相成,相互作用,通过功能的设计展现书籍的形式美感,运用不同材质来打造书籍的内涵和质感,力求设计出符合读者需求和喜好的书籍作品。

在对书籍设计的深研上,吕敬人进一步提出“书有五感”的理念, “一本书被读者拿在手中,不仅需要眼视、手触、心读,还有翻开书时扑面而来嗅觉上的纸墨气息,以及随着书页翻动时的沙沙声……由此调动起人的多感官来品味一本书的纷繁韵味。”在吕敬人的书籍整体设计过程中,他通过工艺与材料的表现,并融入了视、触、嗅、听、味的五感设计意识,让书籍整体给读者一种美的享受。

做书40余年,吕敬人的代表作品有上千册,他的《中国民间美术全集》获第四届全国书籍装帧艺术展整体设计金奖,《黑与白》获第四届书籍装帧展区设计金奖;《中国书院》获第一届“中国最美的书奖”;《范曾谈艺录》《对影丛书》获第二届“中国最美的书奖”;《天边的彩虹》获第三届“中国最美的书奖” ;《中国记忆:五千年文明瑰宝》《剪纸的故事》荣获莱比锡世界最美的书奖。此外,《马克思手稿影真》《朱熹榜书千字文》《赵氏孤儿》《食物本草》《贺友直画三百六十行》《怀珠雅集》《书戏》《敬人书籍设计2号》《书艺问道》《怀袖雅物——中国扇子》都广受好评,他在业界有着深远的影响。

设计了上千册精美的书籍作品

在吕敬人看来,书籍设计中,文字的疏密度,图文布局的虚实度,纸质的柔挺度,纤维的透隔度,都是一种信息氛围,他说要解开传统的线性陈述方式,采用灵动的书籍层级关系,呈现书籍文本多元叙述的表达程式。

吕敬人的《生与死》设计于20世纪80年代初,是吕敬人刚入行时第一部获得全国性奖项的作品。书封上红与黑两种色块交映重叠,中间呈现一个灰色的人形,蹒跚行走。这种寓意有所指,有意味有联想有判断,在刚改革开放的年代,算是一种大胆的尝试。当时还是铅字凸版印刷,全部手工绘制,连书名也需手写。印刷限定用三色,只准印封面(封底空白,为省锌版费用和油墨)。于是吕敬人动脑筋,想方设法由两色叠压产生第三色,甚至第四色第五色,这中间需要不断试验。此书获得1986年第三届全国书籍装帧艺术展览银奖。这是一个美好的开端,从此之后,吕敬人的作品便有不少获得全国性大奖。

在长久的书籍设计生涯中,吕敬人特别注意注入中国传统文化的设计韵味,在设计书籍作品时,他立足于书籍作品内容的传达,无论是外在造型还是精神气质都以保持传统文化的原汁原味为目的,并创作出新的书籍形态。

在设计《朱熹大书千字文》中,为了让人感受到朱熹千字文书法的粗旷、稚拙、洒脱、遒劲,他的书函采用桐木板为材质,仿宋代木板雕刻用激光将千字文的文本内容反向刻在桐木板质的函套上,外部结构以皮带串连,如意木扣锁合,装订成一种古朴的夹板装书籍形态,表达了传统与现代的结合,既体现书籍的原始容貌又便于翻阅。书函内又分为上、中、下三册,分别用不同颜色的单色特种纸进行封面印刷,同时分别取 “千”、“字”、“文”三个字中的笔划作为区分的基本符号,内文版式上延续并强化了传统风格,在纤细严谨的文武线框架中注入狂劲、奔放的书法字体,粗细不等、一动一静达到烘托对比的效果,将中国传统文化蕴育于书籍形态设计的每个细节中,使外在造型与内在精神得以和谐。此书一经面世,就广受赞誉。

曾于 2010 年获得“中国最美的书”大奖的《怀袖雅物:苏州折扇》是吕敬人运用整体书籍设计概念,历时 5 年才完成的。因书的主题是折扇,他便从折扇的多层重垒特性中,找到不断翻折的灵感。外观书脊设计所选颜色、花色均与书中的古扇相呼应。吕敬人用专业知识,结合编辑设计的新思路,提出了全书信息视觉传达的设计理念,将扇子的历史传承、艺术审美和工艺过程全部记录在书中。

吕敬人还参与了由财政部、文化部组织的中华善本再造工程,像其中的《食物本草》是中国最早的食疗书籍,《酒经》《茶经》是中国最早的酒经茶道,《忘忧清乐集》是中国最早的棋谱……设计《食物本草》时,吕敬人设计了竹匾函盒,有金属把手,远观像提着的食篮,内纳古籍;《忘忧清乐集》外面则做成了棋函,既可以打开下棋,又可以收纳棋谱,封面凸起,抚摸有棋子的凸起触感;《沈氏砚林》在外观上做了木质砚台;《酒经》设计了酒壶的浮雕;《茶经》设计了茶壶的浮雕……像这些蕴含了传统文化情调的书籍,吕敬人设计了不少,每一套都精美无比,也获了不少全国性的奖项。

除了自己设计书籍,吕敬人还写了大量的书籍设计著作与教材。诸如《书籍设计四人说》《敬人书籍设计》《敬人书籍设计2号》《书艺问道》《从装帧到书籍设计》《在书籍设计的星空中漫游》《翻开:中国当代书籍设计》《吕敬人书籍设计教程》《敬人书语》等。其中《书艺问道——吕敬人书籍设计说》已经成了中国设计界科班生的经典教材。

“能够尽自己所能,为中国培养更多书籍设计的后备人才,我感到非常欣慰。”吕敬人脸上始终带着谦和的笑,那种笑有一种温润坚定的力量。

余生继续做好书

吕敬人把书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复制,像古籍的复制,不能动文本,要原汁原味呈现原书的风貌。第二种是商品书,这类书注重流通性和普及性,为了压缩成本就要减少设计印制方面的开销,往往只能在封面上下功夫。第三种则将书作为整体来设计,合理计算成本,给于设计师最大的想象力,令其充分使用设计语言来提升文本的表现力,既增添阅读性又体现艺术价值,这种设计也需增加更多的时间和投入。而他本人最喜欢的则是第三种。

在采访中,记者曾问到了时下电子书的风靡,对纸质书会不会有消极的影响,吕敬人说,电子书籍的出现,某种意义上反而促进了书籍质量的提升,因为电子书籍是一种线性的虚拟书,读者很难在书上留下眉批或摘录,而且没有物质感,而纸质书籍能给读者提供互动的阅读体验,一次性阅读的内容以电子书籍呈现后,纸质书籍就可以专注于做更多值得收藏的内容,粗制滥造一定程度上会减少,他所推崇的把设计作为核心来做的书,就会越来越多。

“不管工作、生活再繁忙,有一个下午,品一杯茶,在和煦的暖阳下拿起一本书,静静翻动,闻着墨香,听着翻书的沙沙声,这种迷人美好的读书体验是读电子书时永远无法获得的。”吕敬人笑着说。

“书籍是物质性的存在,纸张是有情感、会说话的。”为了让更多人感受纸张的魅力,吕敬人创办了“敬人纸语”,为了让书籍设计得更美好,吕敬人还创办了敬人书籍设计研究班,每年两期,如今已经开办了12期,学员已达500多人,第13期也即将开班。

作为中国现代书籍设计开拓者之一的吕敬人,开创了现代书籍设计学,把传统装帧推向书籍设计观念转换的学术高度。入道四十余年,成立工作室二十余年来,跟他学习、工作、进修的同道达100多人,他曾为100多家出版机构做过书,上千册书籍作品里,每一件都驻守着他谦和温润的灵魂,他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吕氏风格”:充分运用多种元素,不摹古却饱浸东方品位,不拟洋却焕发时代精神,发挥书籍的“五感”作用,为读者提供多感官的美好阅读体验。他多次提到春秋时期《考工记》所载,“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他说,惟有这样做出来的书,读者才得以在页面空间中行走,流连于阅读里,展开居住其中的美好联想。

“读书是修行,做书是苦旅,做书是一种责任,做好书也是做善事。所以余生我还是会继续做书,做好书。”吕敬人深情地说。

□本报记者 余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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