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听力不好,我从来不敢一个人远行,亲人老担心我会出现意外。可那天我不得不一个人壮胆回家——哥哥出差了,这个节日,妈妈一个人肯定会孤单的。
倒了两次车,午后到家。家里没人,街上也没有,再看煤炉,早已经“气绝身亡”了。案板上两个硬硬的馒头,龇牙咧嘴望着我。一个女人把日子过成这样,真不知妈妈在忙什么。
打开妈妈的房间,一股冷气如进冰窟。邻居家房子太高,把太阳拦腰截断,只有中午才有阳光照在墙上一会。摸摸妈妈的被子,潮湿厚腻,抱出去晒了。找来妈妈的脏衣服,洗了。
正准备晾晒,妈妈回来了。这么大的风居然光着手。我说早上给你打电话没接到啊?她说没啊,我去拾铁丝了。我说中午又打还没,中午回来烧了点水又出去拾了,说完放下肩上的袋子,一脸得意打开给我看。塑料袋中有几盘铁丝张牙舞爪。看她黑黑的脸乱乱的头发,忍不住埋怨上了:“你怎么这么贪心啊?那铁丝值几个钱?80多岁了,在家歇着不行,会不会享福啊?”这一埋怨,妈妈眼圈竟红了。一个人在家太寂寞,可能她想用劳动打发这漫长的冬天。
怕妈妈难受我转了话题:“我到家后现在还没吃饭呢。”妈妈就赶紧奔向厨房:“我给你煮几个荷包蛋!”妈妈的背影一趔一趄……
和妈妈面对面坐了,边吃边唠。妈妈很多字不会写,而我很多话听不清,娘儿俩就这样连比带划吃力交流着。让我特别高兴的是,今年妈妈终于把土地承包出去了,不种地了。为那两亩地我们兄妹一直在劝她,每年收麦收玉米,一袋袋往平房上扛,年轻人都累半死,80多岁的她更是吃不消。年年她都答应不种了,可年年反悔。
我说:“你种一亩地挣300元,累出病,十年白种了!你咋算不清这账呢?”妈妈终于活明白了,我觉得应该给她一个奖励,就使劲夸她:“聪明!真聪明!”妈妈不好意思捂着嘴笑。
来一次不容易,本打算住一夜,又怕第二天耽误上班,坐了一会就走。妈妈没有挽留,一直送到村口,叮嘱:“到家来个电话啊。”适逢假期乘客太多,等了两个小时才坐上车,到了市区已经夜里9点了。在饭店吃了饭,回家洗了澡,把妈妈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
接到哥哥电话已是深夜11点,哥哥在电话里呜哩哇啦吼叫:“你死哪儿去了?妈妈打不通你电话,哭着到处找你呢!”我说到家两个小时,忘了。查看电话记录,3个多小时竟有37个电话,这意味着每隔6分钟妈妈就拨一次电话。想着妈妈深更半夜守在电话旁,如何提心吊胆哭着给哥哥打电话的情景,悔恨伴着眼泪就下来了。
走到女儿房间,想让她替我给妈妈回个电话,可是推开房门,发觉女儿已经睡了。房间暖气很热,她舒服地伸长上肢,把自己摆成一个雄鹰展翅的姿态,洋溢着青春的小脸饱满白皙,刹那间我就被一种强烈的母性包围了——这是我的女儿,如此幸福地生活在我身边,随时享受着我的亲吻溺爱,可是我的妈妈呢,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院落,听钟声把夜一点点敲凉。没有暖气屋里湿冷,被子不暖,蜷缩着腿在那一小片温暖里偎着,或者,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烤火,嘴上脸上都是黑的——她这个吝啬鬼,连灯都舍不得开,买的电热毯就是摆设。
楼下传来几声犬吠,在这寒冷的夜里,声音似乎也被冻住了,一块一块落下来,硬邦邦的砸在心上。
妈,你咋把我想那么傻呢?我40多岁人了还能丢了不成?我应该陪你住一个晚上,也许这样你就不会哭了吧?
把这句话反复打了腹稿,可一张嘴,我还是语不成句……
□邱素敏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