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来了，天早早地黑下去，冬天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守着温暖的灯火，在冬夜特有的沉静中，我的思绪不禁飘回童年，想起和妹妹、父母一起度过的那些滋养我至今的冬夜。

小孩子总是贪玩的，扎在哪个小伙伴家玩高兴了哪还顾得上天黑不黑，不过游戏总有结束的时候。妈妈们好像约好了似的，天刚擦黑，街巷上就会回荡起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叫声，长一声短一声，声声催人归，“二头”家家有，可谁也听不错，准能辨出叫自己的那个。野了一天的孩子，掌灯了，各家也该点数了。

我们大的小的三个孩子进了家门，妈大声嚷着“先别进屋”，麻利地从灶膛里抽出水舀，兑好一大盆温热的水，让我们三个小脏猴洗脸、洗手。一盆干干净净的水待我们洗完，我们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互相指着说是你的手太脏，才把水染这么浑。推来搡去的空，妈拿出笤帚疙瘩还得在我们身上拍打一气，说实话，扑进妈妈怀里撒娇对于那时的孩子是非常别扭的举动，而任由妈妈从上到下拍打身上尘土的体验，竟在我小小的内心，留下了柔软的甜蜜感受。

家在北方农村，睡的是一铺大火炕。吃过了饭，收拾停当，我和两个妹妹脱掉鞋袜就爬上了炕，这可是我们冬夜里的舞台，三个人绝对撑得起一台戏。扯开高高的被窝垛，三人紧着一阵忙活，老大负责铺，老二负责运，老三这儿搭把手那儿搭把手满炕跑。一个被窝挨着一个被窝地铺满炕，我们的“软垫子”舞台也就大功告成了，光着脚丫踩在暄软的棉被上，美得三个小妞儿鼻涕冒泡。

任他窗外北风呼啸也好，大雪纷飞也罢，我们就在那一方土炕上投入地游戏。有时是比着赛翻跟头，前滚翻连后滚翻，还要学着电视里体操运动员的样儿，站起来举起手打个亮相。有时是姐妹三个过家家，一人一个角色，台词都是现编的，但都学着戏台上的样子扭捏着。现在还记得，妈妈看我们玩得欢，不时地笑出声，好像得到了某种鼓励，我们更加卖劲儿地表演，直到妈妈的大手伸进棉袄后背，“都出汗了，赶紧歇会吧”才消停。灯光并不明亮的屋子，却留下最无忧的记忆。

炉火封好，该进被窝睡觉了，妈妈也上炕给这个掖掖被子，给那个挠挠痒痒，只剩下爸在地上踏着厚重的翻毛鞋检查院门，插好堂屋门栓，窸窸窣窣的声音真切的让人安心。枕头上的三个小脑瓜却还大睁着眼睛，等着爸进屋继续昨天的“故事匣子”。爸坐在脚凳上，点着一支烟，三个小丫头都翻转了身，爸问，昨天讲到哪儿了，三只小嘴抢着说昨天的“扣子”。

一个又一个冬夜，就这样伴着爸的故事入眠，什么西游画皮，什么鬼怪传说，最早全都从爸的故事里听来。

农村的冬日是少有的清闲时光，于是，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最多的是与父母、姊妹冬夜相伴的童年时光，那些缓慢流淌的日子里，有寻常人家最朴素的幸福。

□何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