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是上世纪70年代初建起来的一个三线厂,十几个分厂6万余名职工,分布在中条山脉的山沟里。贾大夫是541三分指医院的大夫,她医术高明,人长得漂亮,说话慢声细语,待人特别亲切。
平时谁家的老人孩子生病了,不方便去医院,贾大夫总是带上听诊器、血压计上门诊治。不分上班时间和节假日,也不分白天还是黑夜。我儿子发高烧,她上门看病打针;我父亲病了,她立刻登门看望,舌苔看得仔细,情况问得详尽,前胸后背听得认真,望闻问切全用上了,诊断后开出药方,让护士立刻到家输液。
军工厂自成体系,有自己的医院、商店、邮局、影院、学校等,一个单位工作,一个家属区住着,人与人之间都熟知,关系处得融洽,就更亲近了。
上世纪70年代初,三线厂医院组建不久,设施很简陋,即便如此,什么样的急重症病人都会到医院就诊。几乎每周都会出现有机磷中毒的病人,有的意识清醒,经过洗胃、积极阿托品化、有机磷相关解毒、给氧等综合治疗后好转。但为数不少的,是重症有机磷中毒。有一次,贾大夫在忙其他病人,有位大夫找到她说:送来一个有机磷中毒的病人,抢救无效……贾大夫把手边工作安排好,急忙去看望那位重病人。患者是女性,28岁,血压测不到,叫她毫无反应。贾大夫马上调整药物,调整剂量,在紧急的调整治疗后,病人血压慢慢有了,心律、意识慢慢在好转,又经过几天的治疗,病人康复出院了。
后来,医院就把贾大夫安排在病房工作,当时值班是24小时,第二天上午要查房,处理治疗住院病人,下午才能休息。有一次,贾大夫值完夜班回家,刚要睡觉,突然有人敲门,院长叫她立即到医院,又有一个重症心率失常的病人。贾大夫听到有重症病人,就如同军人接到命令,一路跑步直奔病房抢救室。
这是发生在1979年的事情,当时医院条件稍微好了一些,贾大夫一看心电监护器,是重症室性心律失常,很有可能发生室颤——导致心脏骤停,情况十分严峻。追问病史,患者因关节炎,用川乌草乌泡药酒所致。贾大夫立即对症用药,对抗室性心律失常治疗,并向家属报告病情和可能出现的问题。用药后室性早搏逐渐减少。这时已经下午6点多了,贾大夫让夜班医护人员先回去吃饭,她和一位护士留下。贾大夫一边看着心脏监视器,一边想着下一步治疗和夜间治疗。此时,室性早搏再次加重,病人脸色突然发绀,意识丧失,当时医院里没有除颤仪,也没有起搏器,只能立即徒手心肺复苏。时间就是生命,贾大夫一边按压,一边果断指挥护士给液体通路上加药,护士的操作和贾大夫的口令紧密配合,大约20多分钟后,病人会咳嗽了,脸色逐渐好转,意识已经清醒,心电监护也好转了,此时的贾大夫已大汗淋漓。
后来,也就是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贾大夫调往西安,我来到了北京。从此,很要好的朋友分开了。
1990年秋,贾大夫来京出差,住在我家。晚上洗漱后毫无困意,便聊起在军工厂的生活,聊各自目前的状况。贾大夫是医生,我是仪表技师,但我们有个共同的爱好,爱文学,爱读书。她谈起陕西作家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等人,有说不完的话。我们都觉得能与作者一起,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快乐、悲伤、愤怒、平和,是一种享受,是精神上的舞蹈。贾大夫回西安后,还把厚厚一沓子路遥所著《早晨从中午开始》复印件寄给了我。
贾大夫叫贾晋莲,当年在三线厂无人不晓,无人不夸。
□秦景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