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叠成长条形的百元钞票，静静地躺在钢架围栏边缘，卷角随着微风轻微颤动，盘腿而坐的老乞丐显然看见了，他轻轻放下话筒，吃力地站起来。刚伸手，钱已被一只黑皮鞋死死踩在脚下。乞丐抬头怯怯细语：这是……我的钱。

这黑皮鞋属于一个中年男人。他抬脚弯腰，用指尖捏起钞票，开了口：看看清楚攒，这是你的钱吗？这是我刚掏口袋带出来的！男子显然有些生气。乞丐张嘴想辩解，终究没吐出一字。但他并没有妥协，突然伸手紧紧扯住男子的袖口。这一刻，周围已围拢上来不少人。乞丐哪来百元大钞？人们稍一琢磨，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他，一起耻笑他。老乞丐开始还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但终究没人信他，便嗫嚅着改口，说这张钞票是不是我的，但也不是他的，是别人丢的。不是他的……人们一阵哄笑。

不能惯他！有手有脚卖可怜已让人很讨厌了，还这么贪！有人义愤填膺，甚至有人高喊“让他滚”。老乞丐窘得满脸通红，语调里带着哭腔。男人似乎动了恻隐之心，很大度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10元票子，丢给他，“拿着！以后不能再讹人。”乞丐并不接，用手轻轻一挡，声音突然提高八度：“这是给我钱的大姐掉的，怎么就成了你的？”眯缝的眼中射出一道愤怒的光。但并没人听他的，人们都已经走远。

老乞丐身单影只，在这座小城已有一些时日。我每次走过，都见他手握话筒唱着马路歌曲。虽然音质干瘪生硬，有时还跑调，但他并不在意，一首一首不知疲倦。我有时也会停下脚步，耐心听完一曲，却从未与他有过眼神交流。不过那天我看到了他挂着泪珠的眼睛，我的心猛然一颤，让我不忍直视。我匆匆丢下一张百元钞票，逃也似地离开了。直觉告诉我，他没有说谎，是这个小城太小，容不下他。

然而，我错了。就在钞票风波三天之后，当我再次经过，竟又听到了熟悉的歌声，一首接一首，执着而坚定。那是一个少有的阳光明媚的早晨，我远远地看见了他将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一位大姐时阳光映射出的一张明丽的笑脸。

□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