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了的日子，麦浪汹涌之中，戴草帽的农人来到麦田，小心翼翼地将麦穗揉碎在掌心，然后将新鲜的麦粒放在嘴里咀嚼起来，丝丝清甜在嘴里洋溢成熟麦子的馨香，幸福感在舌尖上荡漾，沉积味蕾的欣喜与自豪，翻卷起农人世代不变的心灵涛声——千年守望的生存方式，在农耕文明的惬意感中根深蒂固，弥漫朴素人性的生存光环。

在麦浪里穿梭，最勤快的要算麻雀了，一阵阵一群群呼啦啦飞来。它们为了活着，毫无顾忌地偷食农人一年艰辛的劳作成果；记忆里戴上草帽的庄家汉，手中长长的竹竿是最好的武器，伴着驱赶的吆喝声在空中刬出响亮的呼啸声；更多的时候，守在麦田里戴上草帽的稻草人，沉默醒目地立在那里，头上金黄色的草帽与麦浪相映成趣，那草帽上随风飞舞的红丝带，像歌舞的旋律呼啦啦飘扬起来。

三伏天，燥热的田野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熟透的麦粒脱穗的声音在天空下让人揪心。农人们戴上草帽，挥动镰刀，他们在开镰前举目四望金黄的麦浪，然后蹲下身来钻进密不透风的麦浪里。烈日恣意泛滥，在一片一片割倒的麦浪里，挥汗如雨的农人，让人想起汗滴禾下土的生命诗意；在粒粒皆辛苦的思考中，寻找辉煌麦浪中波涛连天的原野浩歌。

万籁俱寂的夜晚，麦浪变得沉静汹涌了，它在月光下安详了许多，如一片深入心灵的轻歌曼舞，更像隐约于原野上无边风情中的遥远天籁，在洒落的星月下如梦如幻，在目光的田野上心魂摇荡。麦浪里，不断传来嚯嚯的声响，那是农人借着月色收割麦子的镰声潮涌。在晚上彻夜收麦，避开了酷暑炎热，也避开了戴上草帽的沉闷与困乏。

麦浪消失了，也就是农人披星戴月地将收割的麦子全都拉到了晒场上的时候。丰收的慰藉让他们长长地舒一口气，可是他们的双腿已经困乏得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脸庞像非洲黑人一样让人揪心。我突然感觉他们半蹲着割麦子的身影，年复一年地呈现出虔诚的劳作姿态，在月光下的麦浪里多么像孤苦勤奋的灯盏；万粒归仓，他们骨瘦如柴的身体像散架了一般。我无数次看见他们，戴上草帽，四顾麦浪，无奈中抬头看天，深思中低头伸手抚摸清风中的麦穗。他们的爱在静寂的月光下弥散开来。他们的梦在狗吠声声中多么像一幅优美的风景油画。

我也曾经戴上草帽去看麦浪，麦浪在地平线上一望无际，在盛夏骄阳下的田野上汹涌起来，在风中，在眺望的目光里，金黄色起伏的热情一直翻涌到天边。麦浪汹涌的时光，金灿灿的田野上那饱满的麦穗像一朵朵金子炫耀在风中，在庄稼汉喜上眉梢的微笑里，如同一个个幸福的精灵，让他们看到丰收的喜悦悬挂在阳光下，触手可及，呈现出生命里年复一年的希望景象。麦浪是农人收割前的庄严梦幻，在瓜熟蒂落的眺望中，欣慰之情如沐阳光，期待的眼神瞭望辉煌田野上的金色风景。

□鲍安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