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旧物，不经意间，翻出了一袋旧线，暗黄色的，沾满岁月的风尘。

它原本乳白色，是我第一位男友买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初冬，遵父母之命，我不太情愿地和一个男孩相处。那年冬季流行手工编织围脖，他不声不语地给我买来半斤腈纶线。当时我刚参加工作，起早贪黑，加上无缘爱的绝望，从内到外苍白冰冷，的确需要温暖帮我抵挡风寒。

这是我第一次织东西，求人起了头，利用业余时间我笨手笨脚地织起来。在编织过程中我试图培养和他的感情，想把我的织完后给他也织一条，可我实在萌发不出对他的爱，总是想着别人，内心充满了矛盾、痛苦。他看透我的心思，主动提出分手。我如释重负，又心生歉疚。望望手中没有完工的“作品”，不知如何是好。他说：你别拆，好好把它织完，今年冬天冷。我的泪莫名其妙地落下来。

那年冬天的确很冷，是我人生中最寒冷的冬天。一条半米宽、两米多长凹凸不平的乳白色的围脖映着圣洁、希望的光泽，陪伴着、温暖着我走出人生中最阴冷、灰暗的冬。第二年的春天，我决定向过去挥手告别，把这条围脖放进了箱底。

三年后，儿子降生了。翻出这条大围脖，样式已过时，颜色也有些泛黄。我把它拆了洗净，和一件旧毛衫一起到染衣房染成了嫩黄色。给儿子织了身衣裤。儿子穿上它，在我的怀里呵呵地说话，浑身散发着奶香，慢慢睡着了，如抻长了脖颈酣睡着毛茸茸的小鸡娃。

一年后，儿子满地跑了，这套衣服小了，两件并成一件上衣。到儿子上幼儿园时，它又旧又小，我把它拆了放进了箱底。

往事云卷云舒般浮过记忆的天空，望望眼前这袋旧线，哪还用得着它，扔掉又舍不得。想了又想，我决定钩件东西。像当年织那条围脖一样，用最简单的手法，把所有的线都用上。

我借来钩针，学会了钩小辫，一有时间就钩个不停。手中的针裹着线一寸寸地拽我回到过去，我又闻到了那套亮晶晶暖融融的小衣服散发出的奶香，见到那条乳白色围巾上结着的寒霜，还有无缘的他，在心间划过的印痕。带我重温一遍三十年前的心路历程。伤心处，针线涩滞，温馨时轻快飞舞。

往事的温馨让手中的线柔软，回忆的陶醉使钩编成了享受。不觉中线到了尽头。把它铺展在床，自豪感油然而生。它一米见宽，近两米长，一团团小辫半扇行地连缀，散发出手工的拙朴，厚道。

用它做什么呢？当沙发巾？它不华丽；铺在桌子上？它旧得不好意思见人。随手把它搭在身上，不觉中睡着了。香甜的一觉醒来，很舒服，正想买件凉被呢，这不最好？

其实生活就像这条夏凉被。它最初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它纯洁、美好得纤尘不染，在充满期待里，编织进一个个故事；在一回回失望中，拆洗掉一段段情节。到最后，浸满了烟熏火燎的日子味，没了当初那份美丽、憧憬，但只要你不放弃，便会有意外的惊喜。同样，在生活中，你向着美好的目标出发，失败了，从头再来，坚持下去，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体会感悟享受人生。

□曲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