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家盖房子,亲朋组建了临时“建筑队”,纯友情帮忙,不要分文报酬,我家只负责管饭。
同族一位大娘会做菜,村里红白事她都跟着帮厨。我妈提着两瓶酒去请大娘帮忙,大娘一口答应了,先给开了个菜单,我爸照着单子去六里外的集上将菜买回。大娘主厨,我妈帮着择菜、洗菜。匠人席多放肉,小工席(多是妇女)少放肉,大娘知道我家情况,能省则省。
一周后,房子大框架起来了,剩下小活儿,亲朋中的匠人下了班再来干。我妈再去请大娘来做菜,大娘脸上带笑,我妈心里就舒坦些,大娘稍一皱眉,我妈便想找地缝钻进去。老用别人,我妈心里也过意不去。房子拖拉盖了一个月完工了,我妈脸皮还未练出来。她每天中午担水浇平屋顶,一天担50担也不怵头,一提做饭,我妈就心里打颤。
后来,村里有了卖肴菜的货车,家里来了客人,我妈去货车上买来装盘招待客人,再也不用求大娘帮忙了。再后来,村里有了饭店。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哥结婚,村里饭店不够档次。我妈说,直接去镇上饭店。我爸说,太远,还是在家自己做,热闹。那时,大部分人都在家设喜宴,结婚流水席多,对厨师要求高,大娘的厨艺做婚宴不行。村里有两位村厨,可赶上人家亲戚也结婚,早被预订下了。我爸愁得没法,只好硬着头皮去请老同学帮忙。我爸这位老同学早年也是村厨,后来当了村会计拨弄起算盘来便不再动炒勺了。
我爸说明来意,会计无奈答应下来。列了一张单子,我爸坐着二叔的拖拉机去集上置办齐全。会计多年不做婚宴了,没算计清楚,婚宴下来,白条鸡剩了一大铝盆,鸡蛋饼儿多烙了半米高。我妈一算,比去饭店还费钱,为这没少和我爸吵,说以后家里大小酒席都去饭店。我爸不服输,托人让二哥进了县城最大的国营饭店学厨师,家有大厨,日后家就是饭店。
可二哥学成后,应聘去了沿海大饭店,半年才回家一次,我爸在酒席这事上还是输给了我妈。
1993年,大侄女出生,我妈开始照看孙女。侄女嘴刁,不好喂,我妈变着法儿做饭,哄侄女吃。为此还买了好几本菜谱,没事就研究着做。和别人唠嗑说三句话便开始转到做菜上。去饭店吃饭,遇到没吃过的菜,老妈回来便打电话问二哥。别说,几年下来,老妈厨艺真提高了不少。
如今老妈年过七旬,家里来了客人,老爸说“去饭店”,老妈说“在家做”。老妈现在的厨艺水平堪比大厨,连二哥都夸奖老妈做菜味道好吃。
老妈非常得意。问老妈这份自信哪里来的,老妈回:“以前生活条件不行,买个菜都得跑出六里地,吃饭填饱肚子就行;现在不同了,经济条件好了,家门口好几个大超市,想买啥抬腿便到。同样的食材为何不做出它们最佳的味道来。”
□马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