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请我吃块大年糕。”

外婆家位于县城郊外，因刘姓人家居多，故得名刘家坝。外婆生于兵荒马乱年代，幼年丧母，随后其父抽上鸦片两年后也死了。外婆兄妹俩只能投靠伯父，小小年纪就煮饭、挑水、割猪草，受尽白眼，饱经生活磨难。

外婆18岁与外公相识成婚，共生了六个儿女，生活贫困。外婆的脚仅有巴掌大，严重变形。她每天起早贪黑洗衣煮饭、养鸡喂猪，攒足一筐鸡蛋就拿到县城卖，路不好走，每次都得忍着脚底钻心的疼痛。

家里孩子多，吃了上顿愁下顿。外婆抽空帮人做衣裳、鞋垫，熬更守夜赚点微薄的收入艰难度日。有一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外婆咬牙将外公送她的定情物一只银手镯卖了，才挨过饥荒。

三姨妈两岁时，突然害了场大病，高烧不退浑身长满红疹。没钱去医院只能拖着，后来病得越来越严重，才四处借钱去了医院，医生说孩子没救了。“闺女还有一口气在，我不能丢下她。”外婆把三姨妈抱回家，到处寻土方，去庙里求神拜佛，半月后，三姨妈竟真的活了过来。村里人都不可思议，说是外婆的真情感动了菩萨。

不管日子再难，外婆也没轻易掉过泪，与外公共同把儿女抚养成人。二舅17岁时，外婆送他当了兵。二舅所在部队远在西藏，环境恶劣，透露出畏难情绪。外婆不识字，就托村里的读书人给二舅回信，鼓励他安心学本领，为国家做贡献。二舅谨记外婆教诲，在部队一呆就是20年，转业后当上了税务干部，成为刘家坝第一个端上铁饭碗的人，这让外婆一生都引以为傲。

记忆中，外婆慈眉善目，头发齐整地挽在脑后，系一根蓝色围腰，说话轻言细语像唱歌一样。每次刚到院门口，外婆就笑吟吟地出来唤着我的乳名：“惠儿，来啦？”我喊声“外婆”，一头扑进她怀里。

外婆从坛子里抓出瓜子胡豆或是糙米糖，塞进我的荷包，香喷喷、甜丝丝的。最馋的是外婆烙的葱油饼，又香又脆。外婆裹的碱水粽也是一绝，小巧玲珑，蘸上白糖吃，香软不粘牙。

一次，和外婆去后坡上摘橘子，我看隔壁家的橘子又红又大，便想去摘，外婆拉住我说：“别人的东西不能乱摘，做人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当时并没真正体会到话里的含义，长大后才明白外婆是在教我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外婆的一头青丝，她从不避讳生死，亲手为自己做了老衣和亲人的孝服，并交代好自己的后事。前年外婆百岁，记忆力衰退，说话也没条理。去年，外婆患胆结石医治无效，走完了她平凡的一生，成为刘家坝屈指可数的百岁老人。外婆下葬那天，村里几百号人都赶来送她最后一程。

有关外婆的记忆，温暖着我整个人生，随着时光的流逝历久弥新，她乐观豁达、善良坚韧的品格让我受用一生。午夜梦回，外婆依旧笑吟吟地唤着我的乳名，我吃着葱油饼，和外婆一起坐在月亮下数星星。

□徐光惠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