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没觉出育红班的刘老师个子这么矮,还这么瘦。我有时会想:是不是我长大而老师变老的缘故?可不,我们小时候都上过育红班,育红班不叫幼儿园。即便时隔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提到“育红班”三个字,那满满的年代感里还裹挟着一股暖意。
刘老师大名叫刘小英,在介庄教了一辈子育红班,带出的学生像噌噌往上长的韭菜,一茬儿又一茬儿的。刘老师衣着很朴素,拗口的普通话也朴素,一如她那颗朴素的孩子般的心。现在想想小时候刘老师的模样,很亲和,很家常。或许你这半天见她在讲台上教你识字、唱歌,那半天就会看到她穿着胶靴、背着铁锨在田地里浇地。
她谈不上厉害,永远那么慈爱。一屋子几十号娃娃们上起课叽叽喳喳地像一大窝麻雀。只要老师从兜里掏出哨子一吹,再铿锵有力地对着孩子们喊个“一二三”,立马孩子们条件反射似的背着手坐得端端正正。
教室里的一角,永远摆放着一架脚踏木琴。刘老师双手弹奏教我们唱的儿歌,如今还记忆犹新。刘老师是村里的民办教师,没上过正规师范,或许也不懂得什么和声伴奏、跨八度伴奏,我注意过她的双手,左手伴奏时有时她用一根指头,有时用两根,根据心情或习惯了。但是孩子们清脆稚嫩的歌声永远与老师的琴声那么和谐。
我1987年上的育红班。育红班就在介庄大队部一楼中间最大的屋子里。那两扇吱吱呀呀直响的斑驳的木门,每次开过之后都需要我们用两块不大的石头抵住,否则会自动弹回去把门关住。教室正前方是简易的黑板,教室后放着一个大木箱子,里面是我们表演节目用的花朵、碰铃、木鱼等等。
现在回忆起来,我在育红班时就潜藏着极大的表现欲。因为每次看到老师挑出那么多男孩子女孩子给他们编排舞蹈而没挑我时,我总是那么沮丧。其实,不得不佩服刘老师的智慧,她很擅长动脑子编排舞蹈。我上小学时见过她给学弟学妹们排的《我有一顶小草帽》《我是一个粉刷匠》。这两个节目在某年六一时,专门在南云门大礼堂演出。演出当天,孩子们的脸上各个儿画得像猴屁股,眉毛又粗又黑,嘴唇红得要命,那时候的孩子们就喜欢让老师一个个扒拉着自己的眉头和脸蛋给自己画。再拙劣的化妆技巧,孩子们都觉得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那年月都用铅笔,孩子们写作业时,老师会坐到讲台上,不停地帮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削铅笔。窗外有稀疏的鸟鸣,有暖暖的阳光,教室里有嗡嗡嘤嘤的私语,还有的就是老师削铅笔时那歘歘歘的声音。
刘老师年轻时,在村里剧团也演过大戏,演过《桃花庵》中的陈妙善,演过《桃李梅》中的袁玉梅。大约四五年前,在三叔的养鸡场,我还现场听过她唱的“玉梅我合书卷走出书房”。看着刘老师花白着头发,张着瘪瘪的嘴巴,像孩子般认真地唱着这段欢快的流水板,我当真感觉到老师老了,遂鼻头陡然一阵泛酸。
每每在介庄街上见她,还会满脸笑着亲切地叫一声:刘老师!擦肩而过之后,还会想起老师脚踏琴的声音,还有老师口中清脆的哨声,以及老师拗口的普通话。
□张方明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