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初冬的午后，有阳光，风也不大，暖暖的。我陪妈去社区诊所。妈感冒了，原打算像以前那样扛一扛就会好了，没想到却越扛越严重了， 这才不得不在我的“押解”下去看病。

几百米的路，我们走了十分钟的样子。妈步子碎碎的，不再是以前的快步如风，连我都追不上。我拉着妈的手，她也没有挣脱，就那么温顺地孩子一样任由我拉着。妈的手粗糙又热乎，那上面是岁月布下的茧和留存的温度。那一刻，我有些恍惚，眼前镜头切换般出现了一条雪白的路，路上有两个人，一左一右相伴而行，大手拉着小手……那是我关于我和妈之间互动的最初的记忆。

那年，我多大呢，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一个漫天飘雪的午后，我跟着妈，从姥姥家出来回自己家去。天地净白，雪飞如舞，四处静寂，茫茫大地上似乎只有我们两个。妈一只胳膊上挎着竹条小筐，里面装着姥姥给的东西，一把红薯粉条？几个土鸡蛋？不记得了。只记得妈另一只手拉着我，她的手绵软又暖和。妈平时走路总是大步流星似的，我要小跑着才能赶得上，而那天妈走得不紧不慢，小小的我不用跑也能跟上她的节奏。我看看漫天大雪，又看看妈。妈那时多么年轻。黑亮柔顺的头发，耳后别一支发卡，显得利索又简洁。脑后扎一条红色的头巾，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红艳……

就像儿歌中唱得那样，走啊走啊，转眼孩子就长大。不知不觉，我已从那个一手拉着妈妈的手、一手牵着妈妈衣襟的小孩，成了将为妈遮风挡雨的中年人，而妈呢，妈是什么时候变老的呢？在我的印象里，妈一直是旧模样。风雪再大，从未听过她叫头疼脑热；再苦再累，都是歇一歇就好了。从读书求学，到结婚生子，妈都是我最坚强的后盾和依靠。没钱了，找妈要，受委屈了，找妈诉苦……妈永远是超人，能解决一切难题，甚至不会生病。到底是何时呢？开始感觉妈变老了。从为她拔下第一根白发？从看到她眼角堆起了皱纹？从她的步履变得蹒跚？几乎就在一眨眼间，妈曾经的年轻矫健一去不返。谁能想到，我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妈，现在居然像孩童一般脆弱。那场大雪犹在昨日，妈的红头巾还仿佛在眼前飘舞……

一瞬间，我似乎看到那个被叫做岁月的小偷，露出狰狞的狂笑，手里挥舞着那把寒光闪闪的能斩断时光的刀。他是世间最令人生畏的小偷，没有谁可以逃脱他的毒手，任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会在他面前转眼即逝。他技艺超群，冷酷无情，神出鬼没，却从不失手。我眼睁睁看着他做恶，却束手无策。

好在，岁月能偷走世上最美的容颜，却偷不走世间最美的亲情。当岁月把妈变老的同时，也让我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保护妈。我们只不过换了个角色而已。当年，妈是我的依靠，而如今，我是妈的依靠。

□杨莹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