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饺子夏至面。”以前每逢冬至这天，家里生活条件再差，母亲无论如何也要给全家人包上一顿饺子。

那一年的冬至是星期天，吃完早饭，父亲和哥哥去山上放羊了。只有母亲和我，还有母亲怀抱中的弟弟留在家里。

家里只剩半碗白面了，母亲让我去邻居狗剩家借点白面，回来和地瓜面掺在一起包饺子。母亲还告诉我，她已经和狗剩的妈妈说好了，只借一碗。

我虽然与狗剩住邻居，但是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好。他有个姐姐嫁到了城里。城里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会拿回来，狗剩因此总喜欢在小朋友面前显摆。有一次狗剩拿着他姐姐带回来的咖啡糖显摆，还说我的脸的颜色就是咖啡色。我很生气。

当我无可奈何地拿着空碗去狗剩家借白面时，狗剩挡在门口不让我进，说他妈不在家。并且对我讽刺道：“你家那么穷，非得吃饺子啊？”我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转身疯跑回家，把碗往桌子上一扔，便嚎啕大哭起来。

此刻，母亲抱着弟弟，已经把饺子馅弄好了。她得知原委后，没有说话，略一沉思便冲我笑笑：“狗剩和你闹着玩儿呢……”说着把脸扭向了背后，用手在眼睛上拭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母亲对我说道：“儿子，今天妈妈给你包一顿与平时不一样的饺子。”

“真的？”我半信半疑。母亲把弟弟交给我抱着，她走到我家西屋房檐下，摘下挂着的一串榆树皮。先用斧头剁成段，然后拿到院子里的碾盘上推着碾子一圈一圈地碾轧起来。

这榆树皮是用来做祭祀的佛香用的。村里只要有人伐砍榆树，母亲必定前去扒榆树皮，回来后去掉最外层的老皮，留下里面的韧皮，晒干后碾成碎面儿，然后做成佛香，逢年过节就会卖掉换些钱以补贴家用。母亲今天像是做佛香，也不像包饺子啊。

不一会儿，榆树皮被妈妈碾成了碎面儿，她用手巾擦了一下汗涔涔的额头，然后用箩筛把榆树面筛出更细的面装进盆内，再把面缸内仅剩的半碗白面全部倒出来和细榆树面掺在一起，不一会儿，一块淡褐色的面团就和好了。

我大喜过望，见弟弟已经睡着了，赶忙把弟弟放在炕上，洗洗手帮着母亲擀饺子皮。大约半个小时后，一盖帘饺子包好了。

父亲和哥哥放羊回来。当母亲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到桌上时，我和哥哥都愣住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饺子——咖啡饺子。我一下子联想到狗剩的咖啡糖的颜色。

这时候，狗剩和狗剩的妈妈端着一碗白面来到了我家，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原来狗剩的母亲见时间都到中午了，我还没有去他家拿白面，便让狗剩端着一碗白面给我家送来。狗剩支支吾吾不想来，便说出了我刚才去借面的实情，狗剩的母亲一路骂着狗剩走进了我家。

“哈哈……都是孩子闹着玩呢，有啥对不起啊。”母亲笑着把狗剩母子迎进了屋，并且热情地把咖啡色饺子端给狗剩吃。

“咖啡饺子。”狗剩惊讶地叫了一声，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好吃，比俺家的白面饺子好吃……”

这时候，所有人都笑了。

□周脉明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