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识字,此生从未读过一本书。可她的心中却有一本大书,虽然无字,却饱含力量,如一盏明灯,指引我们前行。
小学时,老师号召我们订一本《作文周刊》。样书在同学们手里传阅,有质感的棕色封皮、淡淡的油墨清香都让我垂涎不已。可家里的条件我是知道的,只好压下买书的念头。晚上,我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失望,像往常一样在灯下做作业。忙了一天的母亲一脸疲惫地坐在我身边,温和地问我:“你们学校是不是让订一本作文书?”我惊讶地望着母亲点点头。“那你怎么不订?”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母亲转身出去了。
母亲回来时我已经睡下了,她把一张五块的票子放在我枕头边上,摸着我的头说:“别为钱发愁,以后有这样的事,你就放心大胆地订,只要你们爱读就行,妈有办法!”我摸着母亲借来的又旧又软的票子,心情复杂地流下了眼泪。
为了供我们兄妹几个读书,母亲承包了十几亩地。可我这个长女却一直享受着不下地的“特殊待遇”。别人问起来,母亲总是骄傲地说:“闺女在家看书呢,看书是大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可读的书实在太少。细心的母亲发现街上几乎每家都有一本用来剪鞋样子的书。于是,她以借鞋样子为名,三天两头去借东家西家的书给我解馋。我写完作业没事可干的时候,母亲就会神秘地变出一本鼓鼓囊囊的书来,献宝一样给我。看我读得废寝忘食,母亲也常用她粗糙的大手,小心地翻着她读不懂的书,满脸欣慰。母亲通过我看书的痴迷程度来判断谁家的书含金量高,隔一两个月便再去借一次,供我重温。母亲这“野路子”弄来的书滋养了我幼小的心灵,给我的梦想插上了翅膀。
后来,我顺利考取了大学,开始在报纸杂志发表“豆腐块”。母亲不识字,却总欣喜地抚摸着那些文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却又故意一板脸,一本正经地说:“不能骄傲啊,好好写。”
女儿三岁的时候,我要辞去公职读研,所有人都说我瞎胡闹,我自己也迷茫起来。只有母亲斩钉截铁地说:“去吧,读大书才能做大事,你尽管去,孩子我来给你带!”说完又把我拉到里屋,拿出5000块钱塞到我手里,神秘地说:“听说现在有了什么电子书,你买一个,省事又好带。”迎着母亲盛满希冀的目光,我的心像一只迷航的小船,瞬间找到了航向。
母亲没有高深的学问,可她心里那本“无字神书”是我们读过的最好的书,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都是爱。
□陆杏清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