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

“我不回美国了，就留在南川，给我爸做骨髓移植！”

——仲乐乐的决定

仲乐乐回到了南川，这个消息在小伙伴中间传开，吴启南、魏建华，还有宣扬他们几个当年的小伙伴高兴了好几天。

仲乐乐是仲长丰的女儿，从小和他们一起在红光沟里长大。后来跟着母亲到南方上学，又到美国工作。如今回到南川，到红光沟里看望父亲。

魏建华、吴启南他们一起从南川机场接到她，仲乐乐一身洋派打扮，见面和他们讲话却是冒出一口掉渣的川普腔，这妮子说：“矮马，好久不说，我都快把川普忘记了。先带我到红光沟里看看去！”

他们来到厂区，看到工厂车间已经搬迁得差不多了，文化旅游区正在建设，车间里到处都是铁——铁管、铁架、铁屑、铁块。花花绿绿的油漆斑驳地覆在各种机床的表面上，许多蓝工装和线手套在火星、机油、砂轮、滑车里上下翻飞。

魏建华说：“你再回来晚几天，可能都看不到红光厂了，现在留下的，只是一个试制车间而已。”

仲乐乐说：“那我们就去车间吧，别告诉我爸，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走到车间门口，魏建华进去找了一圈，出来对他们说：“奇怪，一向守在车间的仲工，今天偏偏不在。”

吴启南说：“他能去哪里？”

魏建华想了一会说：“我想来想去，他身体不好，视力也不行，恐怕是走不远，只有一个地方可能性最大。就是车间后面的克难坡，原来的厂内试车场。”

试制车间后面不远处的一面山坡，秋草正茂，仲长丰面对着夕阳，坐在坡上闭目凝神沉思。这里曾经是试车的坡道，现在还隐约留着当年的坦克履带印痕。他坐在坡上，倾耳细听秋风划过草尖的声音，一时间耳边恍惚传来战车的轰鸣声。

从他少年时第一次踏上这里开始，克难坡的草木已经枯荣了四十多个春秋。这些年，项目组的人员一个接一个地离去，有的下海、有的出国、有的去南方打工。只有他在这里坚守着，看着树上的果实一颗颗坠落，坡上的衰草一天天枯黄。

他还能够想起，那山坡上一棵最大的树下，坐着一对青年男女，他们谈文学、谈理想、谈自己的现在和工厂的未来，经常是把各种话题说了一遍又一遍，仍然意犹未尽，他们根本不在乎说什么，而在乎与谁说话。经常地，从午后一直说到夕阳西下，然后相伴着回家。在那几年里，他们连手都没有拉过，但是双方都觉得心连在一起了。

每当回忆起这一场景，仲长丰就一阵感慨，那真是一个纯真的年代啊。这些光阴的故事，永远地藏在了仲长丰的心中。

在音乐声中细思前尘往事，恍惚之间，似乎有个女孩缓步向他走来，裙裾飘飘，装束一如当年，恍如昨日重现。这样的梦境已多次在他头脑中出现，只是不明白这次为什么出现在白天。他闭上眼睛，努力想留住这梦境，却听到耳边一声轻轻的呼喊：

“爸爸——”

仲长丰忽然惊醒——这不是梦！

“乐乐！真的是你？”

当天，仲乐乐做出了决定：“我不回美国了，就留在南川，给我爸做骨髓移植！”

（连载43）

□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