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傅当年有个绰号叫“油包”。
他1983年接班,那时初中还没毕业,因为母亲过世早,父亲整天忙于工作,顾不上家。师傅又是家里最小的,好像先天营养不良,个子又瘦又矮,蜷缩在车底下,风板子突突突地没完没了,大锤撞击声交织着,大库本身乌烟瘴气的,本来干干净净的小伙子,一上午的车底作业,钻出来吓人一跳,只剩牙和眼仁白了。工作服除了灰,好像还镀上一层锃亮的油。工友们跟他开玩笑,叫他“油包”。
我师傅性格好,不生气。油包咋了,活儿不比你们差!心里暗暗较劲呢。
我见习的时候,我师傅已经上了近十年的班了,是制连组最年轻的“老”人。组里的活儿没有一样不精的,全在他心里呢。
车底部作业空间狭小,上面的大锤震落的灰尘,擎等着吃灰呢。还有焊花也经常溅落到车底,再加上心盘螺栓个个都要拆卸,风板子连轴转,热得烫手,手都震木了,灰尘吹了一脸,谁都不愿意去制连组。
我毕业就去了制连组见习,不是蹲着身子就是撅着屁股作业。我这个一米八的大个儿,可要了命了。好多本是我的活儿,师傅抢着干,别看他人小,特灵活,像一条泥鳅鱼游刃有余地在车底下钻来钻去。
若要说苦,我师傅没少吃。那几年制动阀改造,没有休息日,什么时候到车,什么时候改造,三更半夜的常事儿。我见习时,正赶个尾巴,整天觉不够睡,而我师傅像打了鸡血一样。
后来车辆段整体改造,车辆台位全部更新,包括地面、设备等等,我师傅就盼着这一天呢。改造后的检修大库那绝对是旧貌换新颜,工作的心情也大变样。车门换件修取代了大锤检修的撞击声,电焊烟雾缭绕的情形不多见了,大库建立了通风系统,很好地解决了排烟问题。
大库翻新后,我师傅在制连组又工作了十年。这十年铁路发展更是日新月异。后来大库的作业已经跟不上时代需求了,重新进行了选址、新建。
新建的厂房宽敞明亮,地面进行了色彩标识,所有的车辆配件下了车体全部空中接力检修,检修流水线就在半空中,配件根本就不落地。那些超限的配件全部换件修,再也听不见铁与铁的撞击声了,只有检点锤轻敲零部件时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铜铃声。
曾经的“油包”一去不复返了,更让我师傅高兴的是,他已经是制连组的工长,他的儿子大学毕业又招聘到了铁路。师傅他家可谓铁路世家,一家三代都是铁路人。说起这事儿,师傅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现在,师傅工作更加认真了,一门心思工作工作再工作。他要把余热奉献在工作岗位上。
风睡了,鸟睡了,唯有夜是醒着的,是给努力工作和拼搏奋斗的人开的“小差”。这些年,我常常在夜阑人静时想起我的师傅。我相信,奋斗的人日子不会差。他其貌不扬,又没有学历,就凭着一股韧劲,不断努力拼搏走到了今天,收获了幸福。想起他,总能给我温暖和力量。
□朱宜尧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