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里，我与绿萝不期而遇。

那是手术后的第三天，我躺在病床上，入目是无边的素白，耳际是恒常的静寂，岁月就如冻僵的河流，在这里凝滞，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和绝望席卷而来，几乎要淹没了我。我挣扎着爬起来，提着引流瓶，逃出病房。

长长的走廊，靠着外墙都加设了病床，只留一条狭窄的通道。这世界也生病了！这么多的病人！这么多的苦难！我慢慢地走着，悲伤逆流成河。这时，病床中间的绿植闯进我的眼帘。砖红色的花盆里，挺立着茂密的枝条。每一个枝条，都举着一片心形的绿叶，逗引着晨光。我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触摸叶片，触感温润。

“你也喜欢绿萝呀？”39床的病友问道。

原来，这种绿植叫绿萝！我感激地看着39床病友。她约摸三十岁，白色的光头格外醒目。三十岁的女人，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她却因长时间的化疗和放疗，一头青丝全部掉光了。脸色也是病态的苍白，但却看不到一丝沮丧和伤心。相反，她很热情，也很热心。“绿萝是生命之花，”她说，“我家有一盆绿萝，我忙着治乳腺癌，两个月没管它，绿萝叶子都枯黄了。我一气之下把叶子都剪光了，把盆子扔在院子里。没想到一场雨后，绿萝竟抽出了新芽，没多久，又是蓬蓬勃勃的一盆鲜绿……”

39床病友坐在病床上，轻轻地把粉扑在脸颊，涂上腮红，又用眉笔细细地描着眉毛，最后她用唇膏涂抹自己的嘴唇。眼眸澄澈，双颊红润，眉眼弯弯，红唇鲜艳，那苍白的面容，顷刻间便潋滟出青春和活力！她拿出一面小镜子，冲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戴上假发套，哼着曲下楼了。

她的背影越去越远，渐渐幻化为一盆绿萝，潋滟在我的心间。瞬间，体内的那些负面情绪被挤出了我的身体，慢慢飘远……

上午，我输完液后走出病房。40床病友，一个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枯槁的女人。白色的液体在输液管里滴答着，汩汩地流进她的身体。她抱怨着：“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好？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啊？”

“生活就像拔萝卜和开瓶盖，前面99%的时间，萝卜和盖子看上去都是纹丝不动的，在最后一秒才会破土和松动。慢慢地拔，轻轻地拧，总有一天会成功。耐心地治疗，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健康！”39床病友安慰道，她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希冀和坚定！说完，她搬动绿萝，走进煦暖的阳光里，细碎的阳光星星点点落在她的身上———俨然一位圣洁的天使！

阳光下，绿意从娇嫩青翠的叶子上潋滟开来，在逼仄的空间里，在病痛的日子里，让人生出无限的勇气来……

□胡喜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