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年,风调雨顺,我们村家家户户都丰收了,手里都或多或少有了余钱。镇农行的会计破天荒地进了村,正当他费尽口舌劝说村民把钱存进银行,村民还在犹豫时,住在堰塘南头的祥大爷家却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我颠颠地跑去看了热闹。只见祥大爷眼睛瞪得血红,对着祥大娘又是踢又是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个死婆娘,连个钱都不会藏。” 祥大娘则拍着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的,辩解着:“我就说再多包几层布,还是你说没事,老鼠啃不动了。杀千刀的死老鼠,别叫我瞅见你!”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好几百块钱呐,被老鼠咬成碎纸片了,搁谁身上谁不着急上火?你们别光顾着吵了,银行会计在这儿呢,问问这钱他们银行还收不?哎呀,娃他妈,咱们别杵这劝架了,快回家看看咱自个儿的钱吧!
祥大爷家三口人三个壮劳力,没有吃闲饭的,是村里有名的富裕户。卖粮的钱他交待祥大娘用布包好藏在衣柜里,却被老鼠当粮食啃了个稀巴烂。会计看了也直摇头。
祥大爷家的遭遇让村民对老鼠恨得牙根儿痒痒的同时,谁也不愿意把辛苦挣来的钱送给老鼠花。不用会计再动员,村民纷纷拿着钱把他围了起来。会计刚才费了半天口舌也没拉到几个存款,这下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哥要去陕西做生意。临行前一晚,我哥和嫂子来找妈,说,妈您手巧,给我做个装钱的口袋吧。我妈上下打量着我哥,最后让他把身上穿的军大衣脱下来。我妈用细细的针脚在军大衣的两个前襟里面各缝了三个暗口袋,让我哥把钱分别装在那几个暗口袋里,从外面乍一看就看不出身上装着钱了。
我哥来回四天才到家。那几天,我妈吃不香睡不好,等我哥安全到家,她咧着干得裂了口子的嘴想笑,却笑不出来。接过我哥脱下的衣服,我嫂子捂着鼻子说,掉粪坑里了?我哥说,这一路上,再热再闷,军大衣不敢离身,能不臭吗?
我哥虽说出了几身臭汗,却尝到了甜头。去了两趟陕西后,他胆子变大了,生意也做活了。他把我们这儿的大米拉到陕西,再把陕西的苹果拉回来,来回都不放空。农行的会计耳朵真灵,不久就找上门来,向我哥推荐使用银行卡。我哥一听异地取款要手续费,有些犹豫,会计就笑他头发短见识也不长。我妈听说后却极力赞同,说出点钱就出点钱吧,省得咱们在家担心。银行卡办好后,我哥回来拿给我妈看。我妈捏着那小小的卡,问了我哥好几遍,钱呢,咋也不见个数?就在这小片片上?
后来,我哥开了网店,手指在鼠标上轻轻一点,一笔生意就成交了,再也不用东奔西走了。从网银到支付宝,再到微信,我妈再也没问过“钱去哪儿了”让人笑她out的话。老太太现在出门也不带现金,揣着手机刷刷刷溜得很,用她的话说,这哪是手机呀,我看叫气死老鼠和小偷才对。
□杨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