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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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披不住一件寒衣
秋光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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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披不住一件寒衣

 

立秋之后,天气渐渐地凉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回老家看看,总觉得儿时还有许多东西搁置在那里,至今没有来得及捡拾。我是从那个贫穷的地方挣脱出来的孩子,由于当时离开心切,离乡的时候,我只知道赤裸裸地奔跑,没顾得带上陪我玩耍多年的土狗小黑。送我的那天,它独自含情脉脉地停留在村口,有好长一段时间……这一切都已过去四十多年了,如今却怎么也捡拾不起来。想到这些,内心的伤感油然而生。我安慰自己说:“看什么呢?老屋基全部夷为平地了。”

老屋基上的残垣断壁,在我上次回去时,就显示出了一种令人感到凄凉的境况。杂草丰茂,人迹罕至。印象中,村庄极为安详,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随伴着鸡鸣犬吠,构筑出一幅和谐的农耕画,一年四季,立在石家大屋的土地上。我忘不了每年秋天,父辈们肩荷沉甸甸的收成,扁担在肩上颤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节奏声,即使担子再重,父亲脸上也会流露出喜悦的笑容。也就是在这样的季节,村前那棵粗大的棠梨树,叶子在发黄之后,渐渐脱落,剩下的是成熟的橘黄色的棠梨。我们爬上树去,坐在树桠上边摘边吃,直到暮色四合。常常是在玩得忘了回家的时候,我的三爷拄着拐杖,带着严厉的目光出现在村口。他叮嘱着我:“丰娃,玩得要晓得回家呀,书总得要看看吧,别光顾着玩呢。”我点点头,默认着。

秋风吹了一年又一年,棠梨成熟于一个秋季又一个秋季。就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那个秋天,一个黄昏,三爷去世了,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我正坐在棠梨树上摘棠梨吃。我跃下树,直奔三爷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似的。我的泪水迷糊了双眼。屋外,秋风阵阵,我一下子感到天气寒冷了许多,与我一起感到寒冷的,仿佛还有我所居住的这个村庄。父亲看我有些颤抖,便将一件衣服披在我的身上。而我的村庄呢?谁来给它披上一件寒衣?

从那以后,每年秋季,村庄树叶飘零之时,我都会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同样,也是在2008年的秋天,我的父亲辞世了,生活中,这个足以让我依靠的男人,这个每年秋季将暖和的稻草铺在我床上供我取暖的男人,这个一生一世让我喊不厌父亲的男人,一时间抽掉了他让我依靠的肩膀,抽掉了让我温暖的草衣,即使当时穿上了孝服,也远不及父亲为我披衣御寒。村庄,这个植根于我心灵深处的温暖的名词,开始有些发凉,凉意直抵骨髓。

我安家于城里,因为工作和琐事缠身,每年回乡的次数慢慢地少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年轻人从外面打工挣钱回来,将房子搬迁到了马路边,村庄像一个年迈的长者,阻止不了他们的行为,留下的是自己的孤寂,是沉默,是寒冷,年复一年遭受着秋风扫荡。就在前不久,年轻人不顾长者的反对,决定把废弃的村庄用推土机推平,毁掉昔日所有的温存,使它成为一片平整的土地,成为我们这些游子永远抹不去的伤疤。

村庄,你还寒冷吗?

□石泽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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