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大哥和嫂子十四五岁就定下婚事。没等到结婚，大哥响应国家号召，瞒着父母和嫂子去体检，他要当兵去。那年月刚刚经过越南自卫反击战，对战争心有余悸的父母哭着求大哥说：“家里就你一根独苗，俺不想绝后啊！”年少的哥哥拉来嫂子当说客，信誓旦旦要上战场报效国家，最终他戴上大红花踏上火车去圆他的军营梦了。临走前，为了见证他和嫂子矢志不渝的爱情，在家门前并排栽下两棵象征爱情的梧桐树。

大哥没能戍边杀敌上战场，而是当了一名消防兵，哪儿着火就去哪儿救灾，哪儿发水就去哪儿抗洪，水深火热中坚守了5年后他请假回家和嫂子结了婚。

当年他们栽的那两棵梧桐树挺拔葳蕤，他指着略粗的那棵说：“这是我，那棵细的是你，以后我为你遮风挡雨。”嫂子含羞一笑。

说是这么说，可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却是嫂子。家里种着十多亩地，母亲体弱，父亲常年打工在外，春种秋收就成了嫂子的事。别人家的新媳妇还在撒娇的时候，我嫂子却打着赤脚戴着草帽站在地里施肥浇地。烈日下那抹身影娇小而倔强。每到农闲，母亲便催促嫂子去部队探亲，嫂子知道母亲想抱孙子了。

嫂子怀我小侄子的那年夏天，父亲肝腹水住进医院。大哥来信说南方发特大洪水，他们部队要去抗洪救灾。大腹便便的嫂子在医院跑上跑下地忙活，还要抽空给那十多亩玉米拔草。看着嫂子跪在地里拔草的样子，母亲心疼地直掉眼泪，悄悄把我拉到一边说：“咱不上学了，你看看你嫂子多难，你在家给嫂子当帮手吧！”

嫂子拔草的时候听见身后有动静，她扭头看见我边擦眼泪边拔草惊讶地问我怎么不上学，我委屈地“哇”一声哭了。

嫂子拍了拍手上的泥拽起我把我送回了学校。从没和母亲红过脸的嫂子把母亲数落了一顿：“这庄稼荒了才荒一季，要是人荒了就是一辈子！”因为这句话，我重返校园。

父亲不能干重活、不能断药，家里千斤重担全部压住嫂子瘦弱的肩上。她挺着肚子在地里操劳，还回信安慰大哥家里一切都好，勿念。

那场大风来时，嫂子正咬着床单跪在床前使劲地忍着阵痛。小侄子落地的时候家里接到大哥的来信，他在抗洪救灾中受伤了，一条腿骨折。我不敢让嫂子知道，站在门口掉眼泪，风越刮越大，那棵大梧桐树呼啸着倒了过去，倚住旁边的那棵，两棵树在风雨中相依相偎。

第二年，大哥转业回来了，嫂子拉着小侄子迎上去。大哥抱着孩子拉着我嫂子回到家，在门口他久久地凝视那两棵梧桐树。他对嫂子说：“本来说我给你当依靠，现在是你在支撑着我和这个家。”

今年，盘根错节的两棵梧桐树中间冒出一簇簇新芽，两棵大树相互依偎着，给我们家遮出一片荫凉。

□翟立华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