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最喜欢去舅妈家。舅妈家在一个大山顶上,当年,舅舅的祖上为躲避战乱搬去那里。那里不通路,爬上那座山才能到舅妈家,去一次要走五六个小时。
尽管每次去都很累,但我仍喜欢去。每次一到舅妈那儿,舅妈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头,在我身上比划一下,说,哟,武子又长高啦。然后,舅妈会拿出一个鸡爪,我迫不及待地接过去,塞在嘴里大嚼起来。
鸡爪在我的家乡叫哈钱手。平时家里来客人杀了鸡后,舅妈就会把鸡爪留着,先风干,再秘制。舅妈做的哈钱手,别有风味,带着一股干腊味,有嚼劲。我喜欢去舅妈家,一多半为的是哈钱手。
读高中以前,我每年至少要去舅妈那儿一到两次,读高中后去了县城,离家远了,加之学业重,仅在高考后那个暑假去过一次。再后来去了外地读书和工作,再回老家每次都匆匆忙忙,没再去过舅妈家。
舅舅是我大四毕业那年离世的,舅舅去世后,舅妈搬离了他们的家。那个地方太闭塞,没有水,不通路,没有电,曾经100多人的村子,1990年时,搬离得只剩不到10户。
舅妈先是搬到了10多公里外的一个村子,买的别人搬走后的旧房,房子不贵,只1500元,还有1000元是四处借来的。住了一年,别人给表哥介绍个对象,女方是二婚,招表哥入赘。
表哥当时28岁了,谈过几个对象,都是女方来了一看扭头就走了。表哥一咬牙,舍了这房,带着舅妈一起把自己“嫁”了过去。
在别人家总有些低三下四,表哥结婚仅一年就离婚了,舅妈和表哥从那个家出来,搬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以后,舅妈又搬了好几次家。搬一次家穷三年。2000年我回老家过年,问到了舅妈的新址,特意去看她。
舅妈明显地老了,才50多岁的舅妈已是满头白发。家里也是徒有四壁,唯一的一台电视机不知是从哪儿淘来的二手抑或是三四手货。
舅妈因为是外来户,在当地没有田地,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表哥表嫂外出打工挣的钱。舅妈留我吃饭,我还想着哈钱手,想问没好意思开口。
我给舅妈留下1000元钱。临出门,舅妈拉着我的手,双眼噙着泪,一个劲儿地说:“耀武啊,下次回来一定要来看舅妈啊,舅妈这多年没看到你了。舅妈穷,身体也不好,你不来,谁知道舅妈这一生还能不能再看到你啊!”
再一次去舅妈家是去年春节,舅妈搬了新家。新家是镇里统一规划的新农村,别墅似的二层小楼,装修很漂亮,一点不比城里差。
家里水、电、气一应俱全,村街上安装了路灯,村委会办公楼前有个休闲广场,还有各种健身器材,舅妈和村里的老人们每晚都要去跳广场舞。
舅妈再不是2000年我见到的那个舅妈了,她神情开朗,乐呵呵的,看起来年轻多了,头上还没了白发。
说起现在的好日子,舅妈就一个字:“好!”
表哥和表嫂在外打工多年,表哥早已成了技术骨干,一年工资有10多万。两个孙子都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舅妈每个月有100元养老金,虽说不多,但舅妈很知足,“我一个农村妇女,自古以来,谁给农民发过钱呢?政府没话说!”
从舅妈身上,我看到的有岁月沧桑,更多的是改革开放40年,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人民满满的幸福和喜悦。
□韦耀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