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大姐出嫁，家里穷，没钱买嫁妆。娘过意不去，让我陪她去姑姥姥家借钱，白天娘要忙农活，赶黑才腾出空。平常最怕走黑路的娘不知道从哪儿来了这么大的勇气，她找了一根粗木棍，拉着我的手，朝姑姥姥家走去。

刚下过雨的小路，泥泞不堪，脚上踩满了泥巴，足有几斤来重，噗嗤脚下踩到水洼，差点摔个跟头。我打了个趔趄，吓得哇哇大哭。娘用发抖的手给我壮胆，搂住我安慰：“娘在，别怕，娘专打妖魔鬼怪。”

五里多地的路，足足走了五小时，姑姥姥家的门虚掩着，娘将门推开，径直朝屋里走去。眼前那盏煤油灯冒着黑烟，闪着微弱的光，姑姥姥低头掰着棉花。见我娘进来，让了个座儿，继续低头掰棉花。娘坐下来搭把手，故意讨好姑姥姥：“别看我家丫头手小，掰棉花可快了。”我被娘拽在旁边，也帮姑姥姥掰棉花。

太困了，不知不觉趴在娘腿上睡着了。娘始终没好意思说明来意，却被姑姥姥识破，姑姥姥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十块钱，递到娘手上：“现在日子过得拮据，家里就这点积蓄，你先拿去用。”娘接过钱，千恩万谢。

等唤醒我，已经三更天了，为了不耽误明天干活，娘匆匆地拉着我往家的方向赶，周围黑洞洞的，多远都看不到一丝光，只有乌鸦在枝头叫得很吓人，娘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故意将那根棍子拍击着地，制造点动静，好为自己提胆儿。风来，满地的秸秆响声很大，娘的手心冒着冷汗。棍子的声音再大，也没掩盖住周围的动静，娘抱住我，心疼地哭了。那一夜，又困又累又怕，我和娘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

大姐出嫁的那天，她没想到娘会给她嫁妆，因为家里兄妹多，她不想带头让娘作难。临走的时候，娘从柜子里拿出给大姐买的花布：“孩子，多少是娘的心。”大姐哭得稀里哗啦，因为出嫁，有娘的疼爱，也因为有份像样的嫁妆。我急忙补充：“花布的钱，是我和娘走黑道去姑姥姥家借的，五更天才回来。”

后来，日子渐渐好了，我陪娘去姑姥姥家还钱。同是走的黑路，可是路好走了好多，娘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胆小。推开姑姥姥家那扇小木门，娘将钱双手递过去，握住姑姥姥的手连声道谢。回家的路上，娘给我讲：“困难时候，别人帮一把，要一辈子记在心上。”

那年，娘费力地借到钱，让姐风光出嫁，算是了了娘的心愿。如今这件事虽然过去许多年，但在我心里，那晚陪着娘去借钱的辛酸，娘说过的话，仍历历在目。我不会忘记娘教我的：“一定要记着苦难时帮扶过自己的人。”

□王会敏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