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看父母。一进门,上初一的侄子便高兴地迎了出来,蹦跳着去喊下地干活的奶奶。一个人无聊,便随手翻开了摊在炕上的本子。读着侄子一段段内心独白式的日记,确切地说是一封封写给进城打工爸妈、却根本寄不出去的书信,我五味翻涌,一阵心酸。
“爸妈,我今天犯错误了。咱村小亮与邻村同学,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扭打在一起。我本来不想参与,可劝不住。眼瞅着小亮使眼色让我帮忙,我无奈动了手,把那位同学打青了脸。吃过晚饭,我以一起做作业为由骗过奶奶,被小亮喊去打电脑游戏到十一点。爸妈,儿子不是坏孩子,只是因为太孤单,不想失去小亮这个朋友,才跟着他跑。请爸妈原谅,以后我会注意的。”
“奶奶年纪大了,胃疼的老毛病时好时坏。放学回家,正巧看到奶奶蜷缩在灶台边,发出微弱的呻吟,我吓坏了。简单问过,帮奶奶服下药,扶她上炕躺下。在奶奶轻声的指导下,我竟然破天荒做了一顿饭:熬稀粥、馏馒头、炒了鸡蛋、拌了黄瓜。端给炕上的奶奶,盛给忙碌的爷爷,我暗自骄傲。爸妈,别笑我嘚瑟,我突然感觉长大了,可以帮爷爷奶奶干活,帮你们照顾他们了。”
“小亮过生日时送我一块蛋糕,真羡慕他有个跑出租的老爸。虽然挣钱不多,还经常打他,但每天都能在家陪他,能陪他过生日。而我,爷爷奶奶除了干活、做饭,别的什么也说不到一块。跟他们一起看《樱桃》,我也犯了傻,心想如果我的爸也瘸、妈也傻,那便可以在家陪我了。想完,我很难过,骂我傻,没出息。爸妈,别怪儿子,只是太想你们了,一年见一面的等待太漫长了。”
“去年,爸回来收夏。放下行李,您便抄起镰刀,冲进了麦地。趁周末陪爷爷奶奶一起割麦的我,先是一愣;随后冲您一傻笑,便也学您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干起来。汗水直流,麦子划着胳膊,可有您在一旁,我便有了力气。您黝黑的胸膛和我白净的肩膀一对比,我不好意思,却很心疼,知道您一定在城里吃了不少苦。第二天,大雨,你们分外着急。我却暗自高兴:这下爸可以趁着雨天睡个安稳觉,也能多陪我一天了。真希望,今年爸您还能回来,我的身板已经很结实了,要不回来比一比!”
“妈,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她离我座位不远,很清秀,是学习委员。每天,我都会偷偷瞅她几眼,似乎这样才能安心。有时,我会故意找些难题,求她给我讲解。她讲得好,声音也好听。有一回做梦,我还拉了她的手。妈,我很苦恼,我是不是早恋了,会不会影响学习?我不敢和她说,更不敢和老师说。想和你说,你又不在。我只有写出来,告诫自己:别犯傻,别冲动,以学习为主。希望明天少看她一眼。”
厚厚的本子,松松的一沓,写满了侄子想要和爸妈说的话,记录着侄子留守在家的小痛苦、小烦恼、小甜蜜,还有略显幼稚的小心思。与父母一起吃饭时,我问侄子:“叔叔和你爸一起投资,在咱村办个小养鸡厂,这样你爸就能一直在老家陪着你了,你看行不行?”侄子眼睛都亮了:“真的?拉钩!”四个字,看出这小子乐疯了。其实,他不知道,我是偷看了他的日记,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张金刚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