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父亲退休后，在家里和母亲的争吵就没有停息过。缘由当然是父亲，好歹他以前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在厂里训人训惯了，回到家里整日面对母亲一个人，免不了要发泄一番。

为这事，我是没少说父亲的。我说：“爸，您不要有事没事就冲妈大吼小叫的，她又不是您的下属？”父亲瞪着眼睛说：“我怎么了？什么大吼小叫的？”我说：“您别不承认，虽说您是长辈，可做错了事也要改正。妈一向都是外人眼中的好妻子，儿女心中的好母亲，您不能这么对她！”父亲一听火了:“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对你妈了？”母亲一见这阵势有些不对，忙上来拉我：“你别说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你爸，他也就是过过嘴瘾，没什么恶意的。”我当然了解父亲了，军人出身的他，性子跟牛一样倔，不，比牛都倔！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火车都拉不回来。唉，摊上母亲这么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真不知是父亲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天，像往常一样，我正在公司写材料，手机忽然响了。我一看，是小妹打来的。“哥，咱妈出事了？”“什么？”我大惊，“你别急，慢慢说。”“咱妈的哮喘病忽然发作了，正送往医院呢！”小妹焦急地说。

挂上电话，我忙火速赶往医院。可到了医院我才知道，由于修路堵车，救护车现在还在途中。我心里直打冷颤，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啊，一旁的小妹也急得直跺脚。

没多久，在我们焦急的等待中，远远看见一个男人背着什么东西往医院奔了过来。走近了我才看清，男人原来是父亲，背上背着虚弱的母亲。我说：“爸，让我来吧！”“快带路，急诊室在哪里？”父亲吼道，我忙到前面去领路。

父亲刚把母亲安置好，一个年轻的小护士便跑了过来：“同志，你还没有挂号呢，你是挂专家还是……？”

“挂个屁！”父亲咆哮道：“人都这样了，还不先看病，看好病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小护士和旁边几个年轻的医生显然被父亲的话吓到了，面面相觑了几秒钟，立即开始给母亲会诊。

由于抢救及时，母亲的病情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可是苦了父亲，在几个小时的等待中，他焦急不安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晃得我头都晕了。

那几日，父亲也一改平时的暴躁脾气，安静地在病房里照顾母亲。每天早上，喂母亲喝稀饭；中午，给母亲读报纸上有趣的新闻；下午，搀扶母亲出去散步；睡觉前，主动给母亲打来热水洗脚，可谓无微不至。不到一个星期，母亲就康复出院了。

母亲回家那天，从不逛街的父亲竟特意逛了半天菜市场，买了一大堆母亲爱吃的菜，并亲自下厨，说要犒赏一下受了几天苦的母亲。

母亲那天很高兴，胃口也出奇的好，吃了好几块排骨。末了，我说：“来，为庆祝咱妈的健康，干一杯！”我们端起酒杯，正准备碰杯，忽然，父亲的脸色陡然一变，怒视着母亲说：“你干什么呢，那是你喝的吗？”母亲苦笑：“今天孩子们不是高兴嘛。”我和小妹也劝父亲：“爸，不碍事，就给妈倒了半杯。”

“半杯也不行！你妈有胃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父亲严肃地说，“你们不心疼，我还不想一个人走完下半生呢。”

我看到母亲的嘴角偷偷笑了一下。我知道，那是母亲幸福的笑容。父亲端过母亲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给母亲倒上一杯饮料。“喏，喝这个！”父亲像命令孩子似的对母亲说。

母亲接过酒杯的时候，脸上倏地呈现出一圈少女特有的红晕。我和小妹相视一笑，平生第一次，我真实地感受到，在倔父亲蛮横无理的言辞下，他是如此的可爱与温柔。

□王世虎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