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很淘气，被家里人厌烦，常被姐姐送到乡下的姥姥家，过年时也不把我接回去。

在姥姥家，我倒是自由自在，打鸡、斗狗、赶猪、掏鸟窝……几乎坏事做绝。有一次和小伙伴们躲猫猫，生生把姥姥家土坯房的后墙挖了一个洞，来回穿行，被舅舅逮住，狠揍了一顿，从此便记恨起了舅舅。

有一次，姥姥和几个老太太围坐在姥姥家的土炕上，边做针线活儿，边拉家常，唠起过年的老规矩，其中之一就是“正月里剃头死舅舅”。听到这儿，我心里高兴极了，嘿，这回可有办法治一治这个五大三粗、整天对我吹胡子瞪眼的舅舅了。从那时起，我就偷偷地盼着过年，盼着正月。

可是还没等盼到过年，家里刚刚杀完年猪，姥姥就叫来了剃头匠，给家里人剃头，我万般不情愿地被剃了个平头，心想：这头发剃短了，正月里我可怎么害舅舅？

年三十儿，姥姥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饭，舅舅给我夹了好几次菜，吃完饭后又领着我到外面放鞭炮，那一刻我心软了，甚至放弃了正月剃头的打算。

初一大清早，我偷偷地拿了几个鞭炮，跑到姥姥家的柴堆后面放着玩，正玩得高兴时，舅舅却突然踢了我的屁股一脚，还抢去了我手里的鞭炮。一气之下，我跑回屋，从姥姥的针线盒里翻出剪刀，对着镜子就要剪头。姥姥忙从炕上下来拦住我，问我怎么回事。“舅舅他老欺负我，我剪头……”我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姥姥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意思，一把从我手里夺过剪刀，拉着我就去找舅舅。

挨了姥姥几巴掌，听完姥姥讲我要剪头的事儿后，舅舅也不争辩，只是憨憨地笑了两声，转身从衣柜里摸出了一个弹弓，递给了我。这是他平时连碰都不让我碰的东西。我犹豫地接了过来，一转身跑出去玩了……

从那以后，舅舅每一年过年，都送给我一点小礼物，我怎么看舅舅都顺眼了，因为知道了原来正月不剃头还可以得到舅舅好处的。当时我猜，舅舅大概是真怕我剃头吧。

到了上学的年龄以后，我被家人接回了家，不常见到舅舅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所谓“正月剃头死舅舅”的故事起源于清朝，当时的清政府为了统治汉民，推行了“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政策。身处高压下的百姓，不敢正面对抗，而是以“正月不剃头”来表达抗争、表达思念，实为“思旧”之意，但为了掩人耳目，只好讹传为“死舅舅”。一场剃头闹剧，就这样被代代相传了。

姥姥去世后，我很少去舅舅家，今年春节后去看舅舅，发现舅舅明显老了，驼背了，头发也花白了，和舅舅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舅舅笑着说，他才不在乎我正月里剃不剃头，就是怕从小给我留下个“恶舅舅”的印象，所以，每到春节便想着送点小礼物收买我一下……

□肖春荣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