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走廊里，刚来的胖大姐问我：“你说，我这病会死吗？”我没听她细说她的病情，便脱口而出：“不会死，妇科疾病哪有死人的。”

“那子宫和卵巢切除了，还是女人吗？我还能有力气干活吗？”

“嘿，你还真是一点儿医学常识都没有呀，子宫对一个47岁的女人来讲已经用处不大，割了就割了，怎么不能干活，除非你手术后有懒惰后遗症，借机不想干活。”

她听我说完，脸上恐惧的表情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又疑云凝聚。听她女儿讲，她是子宫内膜癌，丈夫十几年前车祸去世，她一直没有再嫁，独自拉扯女儿长大，女儿今年23岁，已结婚有了自己小家庭。她在女儿面前愧疚，别的病人身边都有男人伺候，自己得病只能拖累女儿。

她住院第二天手术，但一入院便吓得血压升高，医生只得取消了手术，先给她吃药降压，等血压平稳后再手术。同病房的人都劝她，可任凭大家说破了嘴皮子，她还是心焦，什么降压药也拉不回她嗖嗖升高的血压。

临窗的老太太手术后四天了，除了医生查房时，翻动她的身体，她哎呦几声喊：“疼。”其余时间都在呼呼大睡，她儿子偷偷对我们说，老太太是子宫癌，没告诉她实情，只对她说子宫里长了个肌瘤。老太太好像在睡梦中听到了这些话，突然睁开眼睛说：“儿子呀，即便得了不好的病也别瞒着我，我能承受得起，回家该吃吃该喝喝，活一天乐呵一天，只是下辈子再也不做女人了，做女人遭多少罪呀。”

胖大姐连声哀叹，临窗老太太撇了她一眼说：“女儿都结婚了，你有合适的也找一个吧。”胖大姐立刻两个眉头拧成了疙瘩：“不找，我脾气不好，容不下别人。”

“我也是火暴脾气。”临窗老太太朝胖大姐吼道：“过不好就离，我年轻时丈夫去世，我又嫁了两次，第二任丈夫和我互不相容，后来过不下去了，我就和他离了婚。现在的丈夫比我小，光棍一条，扛着铺盖卷儿进的我家，我和他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他不嫌我大，踏踏实实和我过日子，我们在一起已经11年了，别看我这把年纪了，要是过得不好，我还离，离了再找，你从30多岁守寡，不找咋知道没合适的。”

胖大姐脸上的愁容更重了，临窗老太太声音低了下来：“放心吧，这病死不了人，瞧你一脸福相，前半辈子尽遭罪了，福气都在下半辈子，福没享够，阎王爷领不走你的。”

我在这个病房是得病最轻的，子宫肌瘤，手术后麻药药力消散，疼痛难忍，我怕影响到胖大姐，便咬牙坚持不出声，等胖大姐出去了，我轻声对病房里的人说：“咋不疼呀，谁疼谁知道。”临窗老太太说：“手术哪有不疼的，我知道我的病不好，但我比她年龄大，所以我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懦弱的一面，因为她心小，一紧张血压就升高，就没法手术了。”

临窗老太太又笑了笑：“得了病怕啥，治呗，就怕医生不留了，那才是没救了。”

三天后，胖大姐血压平稳，医生通知她手术了……

□马海霞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