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前,我们几姊妹去柏果镇看望二叔和小叔。多年未去,一路的激动心情可想而知。上坡的道路崎岖,车被卡在泥潭里不能自拔,电话请堂弟带人和工具赶来后,车才得以“脱身”。
车继续盘路而上,好心情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可是,从下车的那一刻起,走进小村庄,走到二叔和小叔家的门前,我们的情绪从之前的高坡跌落到了谷底。村庄小道满是泥泞,牛粪猪粪随处可见,无处落脚。在那栋爷爷奶奶在世时就已经很老旧的木瓦房里,一生孤单的二叔似枯朽的树桩一样守着一窝火塘,烧火的腐木散发着潮气,蓝绿色的火苗歪来倒去,几束阳光从板壁的破洞外照在火塘边,一床黑乎乎的烂棉絮堆在有稻草垫底的床上……
我们和二叔说话的时候,二叔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面对眼前的景象,我整个人都被感伤结结实实地包裹住。贫穷像一把利刃,我看不见刀刃,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却被割得生疼。
再去到小叔家,虽然小叔家的境况要好得多,但也一样的家徒四壁,小婶说这些年抚养堂弟堂妹们读书,他们简直成了“苦痨”,小婶还说小叔这些年都苦脱形了:“除了做活儿,连话都不爱说了,木头木脑的!”
我在小叔脸上寻找我记忆中的模样,那个英俊潇洒爱说笑话的小叔不见了踪影,我眼前的是一个被日子挤干了水分的小叔,被贫穷折磨得木讷如石头的小叔。那一刻,我有想哭的感觉。贫穷让时光缓慢。熬,成了二叔和小叔日子的全部。贫穷给二叔小叔带来的不仅仅是缺衣少食,最重要的是,改变了二叔小叔原本的性格,让他们只像牛一样地埋头辛劳,无暇顾及田间地头的风景,他们习惯了隐忍苦累。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至亲的贫穷,我对贫穷的感受会肤浅得多。这些年,那些与贫穷有关的情景总会从心底跳出来折磨我。
光阴荏苒,6年过后,处处改天换地,二叔和小叔也不例外,等我们再去的时候,我见到了我最想见到的情景,感受到了国家强盛对于山山水水及人心的改变。富裕的生活是良医,能医治因贫穷落下的病根,能扶持灵魂,让老树发出新芽。
这次去看望二叔和小叔,从路上就已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厚实的水泥路,路旁翠绿的栏杆,路两旁崭新的房舍和葱茏的庄稼地,一切都助推好心情扶摇直上。水泥路通到了家家户户的门前,宽敞的院坝里,一盆盆鲜花正在摇曳。二叔那栋歪斜的老瓦房已经拆除,在原址上,堂弟建起了三层的大别墅,二叔有自己的卧室和卫生间,过上了和城里人一样洋气的生活。最难能可贵的是,二叔和小叔明显比原来年轻,也比原来健谈和热情。小婶说,她每天晚上都要去广场上跳舞,二叔和小叔现在“跟一帮老头儿唱山歌玩!”这让我吃惊到了极点,从一个木讷的人过渡到开口便唱山歌,这算不算巨变?
面对此情此景,我的眼泪滑出了眼眶。人就是这样,在面对贫穷的时候欲哭无泪,可站在好日子面前的时候,却忍不住泪如泉涌。
□卓美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