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起，街道上就飘起了淡淡的枣香。我兴冲冲地买回家几斤，可吃起来终还是觉得没有乡下老家的枣子香甜。

老屋房前有棵老枣树，是我出生那年父亲从祖上的老宅里分出来的。每年秋风一起，一枚枚闪着莹光的枣子便挂满了枝头，散发着诱人的清香。等到秋霜再一打，咬上一口，更让人觉得透心的甘甜。

老父亲三十几岁时得了脚疾，平日都是用脚跟挪蹭着慢慢捣着走路。白天在田里忙农活，晚上靠在老枣树下，在月色和柴油灯交织下的微光中，悠闲地叼着老旱烟，乐呵呵地听我读书。那或许是他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了。

后来，我上学工作结婚生子，整日在外奔波，虽然相距只有一百来里路途，却少有闲暇回家。老父亲年近六十了，几次想接过来与我们同住，奈何老父亲死活不依。父亲不会使手机，我只好给他安了一部座机电话。可老父亲年纪大了，耳朵背，有时对着电话嚷了半天，他也听不清一句两句，只好托付四邻，多加照应。

有一年秋天，枣子大丰收，满大街都是贩枣子的。老父亲打电话过来，说院子里的枣树都快压趴枝了，哪天要给我们背一袋子来。我急忙对着电话大声喊着：“可别来了，现在满大街都是卖枣的，便宜着呢，都一样！过几天，我们领着孩子回老家看你！”

第二天中午，我和妻子在幼儿园接完了孩子，急匆匆地往家里赶。才拐到楼门口，一下愣住了——是老父亲。他挽着裤腿，蹲在楼门口，身后挨着拐棍的是一面袋子的红枣。

城里离老家一百多里，老父亲腿脚不便，上下客车，又舍不得花钱打出租车，扛着这么大一袋子枣，怎么挪蹭来的呀？

我接过面袋子，心疼地数落着老父亲：“爸，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过两天我们就回家了！这破枣满大街都是！你自己跑一趟干嘛？”老父亲脸涨得通红，闷头不语。

下午，特意请了假，陪着老父亲去附近的温泉泡泡澡。老父亲挺高兴，我又旧话重提，劝老父亲搬过来和我们一起同住。老父亲叹了口气：“你们好好过日子吧，不用天天挂念着我。等我动不了，没用了，再过来跟你们享清福！”

第二天，我只好无奈地把他送到通往老家的客车上。看着客车绝尘而去，渐行渐远，鼻子忽然一酸。都说养儿防老，可儿子大了，却发现什么都给不了父亲，最后联接着我们的却只剩下了一条冰冷的电话线。

转过年的春天，枣花才开，老父亲就突然脑溢血故去了。

一晃老父亲都故去数年了，我也两鬓见白，年近不惑了。每次逢年过节回家祭祖时，我都会打开老房子望几眼。院中尽生杂草，老房子的墙皮不少早已经脱落了，唯有房前的那棵老枣树，依然还是枝繁叶茂，现在足足已经快一抱粗了。

一年又一年，来了又过去。在似水流年的寒来暑往中，那一缕旧时光里的枣香却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间，永远都没有远去……

□范春林